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喂猫的，也带了一小袋猫粮，猫的注意力被吸引了，纷纷转头去吃新撒的，那个喂猫的也是个有点年纪的女生，看看我们俩，并没有打招呼，又打开了几个猫罐头。

“哈哈，这些猫很受宠啊，你的小情人们都跑了。”

“恩，她来得比我早，我一般都跟她错开时间的。”有个很奇怪的现象，遛狗的人往往喜欢聚在一块聊天，但喂流浪猫的未必。

红根师姐很早就结婚了，在她和老公最后一次争执，从屋子里清理出十麻袋被砸得稀巴烂的碎片后，她拖了个箱子离开了她的家，她老公从屋子里追出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嘴里有些咸，吐出一看，是一颗断裂的牙齿，她把牙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母亲坐着火车连夜赶到她寄居的朋友家，熬红了眼睛，求她“红根，在老家我和你爸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从小就很优秀很听话，能不能再听妈一次话，不要离婚。”

师姐红着眼睛，摇摇头。

“哪个男人没点脾气呢，你也太倔了，回去吧。”

师姐摇摇头。

“妈求你了。”老太太朝地上跪了下去。

“妈你别再逼我了。我再没有地方去，也不会回去。”她确实没地方去了，她老公已经去她单位大闹过，上着班，到处都是明的暗的指指点点，然而，部队这种地方，不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更不要说出国，就算转业了也有脱密期。

她去找了她的导师，导师看了看她的豁牙，帮她介绍了这个博士后的岗位，“你去金星吧，金星的重楼是我的好兄弟，先冷处理一段时间，你也缓一缓。”

师姐拖着她的箱子，带着她的猫，来到金星，在金星寒冷刺骨的三九天，她给猫穿件毛衣，在酷热难耐的三伏天，她把猫剃成个光瓢儿。

“据说张爱玲在美国的公寓里孤老，最后被她的猫吃了，不知道如果我在公寓里有什么的时候，我的大黄会不会吃了我。”师姐说着，抚摸了一下她的猫，按照国际通用的命名原则，这只猫是黄色的，那就叫大黄了。

“你可以先吃了它，大黄还通便。”

“哈哈，那我可舍不得。”师姐亲了亲不知所措的大黄的额头。

“那你后来离婚没？”

“没有，他不肯签字。”

“他打落了你两颗牙，还有那么多伤，触犯刑法了，你可以用这个威胁他一下。”

“没用的，我们都是军人，就算杀了人，民事法庭也管不了，要军事法庭判，我们这还是军婚，还好没孩子。”

我叹了口气，给大黄喂了一个小鱼干，大黄飞快地吃起来，然后满足地舔了舔鼻尖。

更文

我揉着大黄猫的脑袋，想，父母都是爱子女的，红根师姐被打成这样，她父母尚且不能接受她离婚，如果我要跟个姑娘结婚，难度只会大，不会小，我的父母大概也是不能接受的吧，我还没法从嘴里吐出半颗牙齿来。

就算我能吐出莲花又怎么样，雪梅还不是要分手。

就算我的父母不介意，别人家的父母也会介意吧，我眼前浮现出了水星大祠堂里密密麻麻的几百个牌位。哎，没有继承到拆迁房，绵延数百年的规矩倒是要继承的。

我挠着大黄的脖子“你的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对吧。”大黄伸长了脖子，一脸享受地咕噜咕噜着，忽而身体拉成一长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转身跳下桌子，婷婷袅袅地咪咪叫着向红根师姐走去，大概是闻到食物的香气了。

师姐在煮面条，师姐是勤劳勇敢省的人，做家务又快又麻利，还有点小洁癖，实验这么忙，家里地板拖得锃亮，一根猫毛都没见，开门的时候她还一个劲儿的地说“我都没收拾，到处是猫毛，你别介意，单人沙发上毛最多，大黄觉着那是它的窝，老是在那里蹭来蹭去。还好你的衣服裤子不是黑色的。”

“我觉得你宿舍的地板比我的床还干净，你的猫比我还干净。”

“恩，大黄一天隔一天洗澡，今天又要洗澡了，你帮我一块儿弄吧。”

“好，不过猫洗澡很挣扎啊。”我想起了我家的大白猫阿花，洗澡跟要它的命似得，四肢死死抵着洗脸池的边沿，保证肚子不碰水，一面哀嚎，我爸使劲把它按在水里，我姑姑快速地给它搓澡，有一次挣扎过度，阿花直接把屎拉在洗脸池里，还有一次带着一身泡沫从卫生间闪电一般逃窜出来，直奔床底下，一整天不敢出来。

师姐也在洗脸池里洗猫，猫看她把猫专用沐浴露指甲剪拿出来，就知道要洗澡了，但是它没有挣扎，也没有跑，一脸绝望地看着师姐把它抓紧洗脸池，发出阵阵哀嚎，但是并不反抗，师姐非常有条不紊地按照脖子、背、腹部、四肢、屁股、尾巴、头的顺序洗，最后把脸上的耳朵、眼睛精细地洗一下，一边洗一边夸“我们家大黄最乖了，最爱洗澡了，对不对。”打了沐浴露的猫看上去又瘦又干巴，眼睛出奇地大，跟个外星人似得。

“哈哈，大黄想说，它才不爱洗澡，只是觉着这是一件无法反抗的事情，你是它的衣食父母，跟你没法对着干。”

“它也逃跑过，一出单元门就吓呆了，最后在楼上人家门口咪咪叫，被楼上的阿姨送下来了，估计是认错了门，哎呀，蠢阿黄啊。”师姐按住猫的耳朵，开始冲泡沫。

人跟猫不一样，人还有良心，所以更为难。

洗完澡，师姐开始用吹风吹阿黄，阿花它妈幼年没有享受过电吹风，成年以后，想用吹风给它吹毛，结果吹风机一开，它就被那巨大的声音吓得左奔右突，阿花从小就吹电吹风，倒是很配合，知道这意味着洗澡酷刑的结束，还会很享受地伸直脖子让吹吹。

也许到了我们这代人为人父母的时候，会更能理解世界的多样性吧，但那会儿我也已经老了。

“你怎么在发呆？”师姐问我

我从奔逸的思绪中落到地上“哦，可能是吃饱了犯困吧，师姐你下的面条真好吃，我有个同学的妈妈，也特别会下面条，比如土豆鸡蛋面。”

“北方人都爱面食。”阿黄已经洗澡完毕，又是一只神气的好猫了。师姐给它开了个猫罐头以示鼓励。

我妈也会给予鼓励“小草，家里把老房子卖了，在新城的同一个小区买了三套，这里虽然离市区远，据说规划了地铁，主要是三套房子在一块儿，我和你爸住一套，你爷爷奶奶住一套，方便我们照顾他们，还有一套是你的婚前财产，你以后如果回来工作，下了班可以先到家里吃个晚饭再过去，你结了婚要换房或者要留在金星工作，把这个房子卖了也可以作个首付，不卖的话，你生了孩子过来住也行，我们还可以帮着带。小区的幼儿园和小学就在楼下，很方便。”

确实很近，我在电话里可以听到小学在做广播操。

“你留心留心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小伙子？你爸单位的张叔叔的儿子挺不错，在金星读的硕士，现在回水星工作了，他们家也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子…………以后多方便啊，春节可以一块儿吃饭，也不存在谁去谁家过年的事儿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