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优秀,今年没有招她读博士,但是把她留在本院工作了,她明年还可以考在职,你这次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硕士留在全国top5的医院和科室工作……。相比而言在海王星附院连博士都不要,只要博士后的大行情下,估计重楼花了不少力气。
还有火星来的男生,难道他也不要?
重楼用他的读心术看了看我“我只要能干的,是男是女不重要,我宁可要能干、肯干的女生,也不要懒惰的男生,平衡家庭和工作也是能力的一种,优秀的人都具备这种能力,不具备的说明不优秀。我看中的人都是优秀的。”
后来我知道了,在重楼的培训体系下,不优秀的也会优秀的,因为跟不上节奏的,都被淘汰了,跟上节奏的,不知不觉已经超出同龄人一截,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不论来自火星、金星还是不知名星。
一开始我以为是不是我爸去找关系打了招呼,后来问了我爸,他说他是想打来着,但是重楼恶名在外,托的人都表示搞不定,不想沾手。
“我不要钱,也不讲关系,我缺钱吗?关系硬能硬得过我?我只要年级第一名,好的就留院。”后来我才知道,重楼的这句名言在金星大学医学院的医学生里广为流传,并且全都兑现了。
“别人留院是要钱,他留院是要命。”这是我未来师姐,也是重楼大弟子之一的名言,她确实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不到40岁就得肿瘤去世了,和长期过度劳累、过多接触有毒有害物质有点关系吧。
面对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我怎么面对栽培我、厚爱我的麻导呢?
我是个叛徒。
更文
我把头埋在胳膊里,内心充满了悔恨。
我不应该来金星,我该怎么面对麻导,把头埋在胳膊里,就像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
我不否认,金星有更好的地理位置,更充足的研究经费支持。但是论实验室硬件,金星大学附院肿瘤科远不如海王星附院,论学术地位,重楼高麻导一筹,但是麻导年轻很多,论人际关系,完全陌生的金星肯定不如我混迹已久的海王星,每个科室,每个教研室,都有我熟悉的同学和老师,随便做什么都很顺手。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背叛了麻导,就像是背着老婆会情人,情人意外怀上了孩子,准备回去摊牌离婚,却发现还是原来的家更温暖。
打了孩子,家还会是原来的家吗?
离了家,情人生了个怪胎怎么办?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想找人问问,或者至少倾诉一下,不能找海王星医学院的,因为我希望我的决定由我第一个亲口告诉麻导。不能找我爸妈,他们的意见是显而易见的,万一我决定打掉孩子,他们肯定会气死。不能找雪梅,她肯定会认为是秦欢那句“金星见”,让我动了心,万一我决定抚养怪胎,她肯定觉着这是我和秦欢余情未了生出来的妖孽。
这个人得对学术圈的生态有一定的了解,但能不带感情色彩地听完并做出分析。
下了飞机,我给秦欢发了个消息“方便接电话吗?”
过了三分钟,电话里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草野,很纠结吧。”
“你怎么知道?”
“有眼光的导师不会放过你这个壮劳力。你又是个犹豫纠结的人。”
“…………是的。”
懦弱犹豫贪婪的人干什么都是懦弱犹豫贪婪的。
我总是做这种事,明明跟秦欢没分手,勾搭上了雪梅。
明明跟雪梅过得好好的,又跟秦欢滚了床单。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无情无义,忘恩负义。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去金星,觉得对不起麻导,不去金星,肯定对不起重楼,浪费了他的名额。”
“你家在水星,去金星的话,麻导会舍不得,因为毕竟是他手把手把你带出来的,不过他也会理解的,儿大不由娘。你不去金星,重楼会觉得不可理喻,不过也会理解的,第二名会替补你的名额,也不能算浪费吧,就是耍了别人一把。”
“我没想到会被金星录取。”
“道理很简单啊,你本科和硕士接受完整的临床和研究训练,干什么都是熟练工,上手快,出成果也快。应届生,心思单纯,只知道干活,对回报算计得没那么清楚。年轻,能吃苦能熬夜,没有家庭孩子老公的拖累,可以无限制加班,而且你在金星从零开始,重楼就是你的一切,你的前途,你肯定对他死心塌地。你是水星人,父母肯定是全力支持你心无旁骛读博的,没有经济压力,才能安心把研究做出成绩,临床的诱惑是很大的,能静心做研究的人不多,但是重楼这种导师,不缺干临床的,就缺能在枯燥穷苦的基础或者临床研究上刷文章的人。学生和老师是相互成就的。”
“你觉得我该去哪儿?”
“从学术而言,去金星。”
“我还是挺喜欢海王星的……。”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去金星研究所面试了吗?”
“上周面试完了,已经录取了。”
我都没有关心过她,却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不顾她是否方便而麻烦她。
“恭喜你。”
“谢谢你。”
我们停顿了一会了。
“其实金星有一点对我挺有吸引力的。”
“什么?”
“公平,转博的时候,因为我是女生而被刷的事情,对我而言一直是道阴影。”
“其实没有地方有绝对的公平,在海王星,天平已经很向你倾斜了,只是你要得太多。”
我忽然想起了重楼学生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看我的那道怨恨的眼神。
我何尝不是如此,麻导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把我收入师门,不但手把手地教我养细胞,连夜帮我改文章,而且为了培养我烧掉了那么多经费,供我练手,供我出门交流。
有一次我不小心,把吉尔森移液器的尖头给搞断了,也就是俗称的“枪头折了”。一把移液器3000块,我没日没夜灌一个月老鼠的收入也就那么多,实验员看了看我“估计得赔点儿”,把我拖到麻导那里。
“什么时候弄断的?”
“昨天晚上11点过。”
“以前我做博后的时候,也弄断过枪头,一直加班做实验,头都晕了,很容易出问题,赔了移液器,我啃了大半个月白水泡干面包片。还有一次,我把装着放射标记物的玻璃管打碎了,玻璃碎片插进手指里,现在我过安检还会叫,因为我的手指头有放射性。”他温和地笑笑,伸了伸手指,上面确实有道疤。
“学生本来就没什么钱,不用赔了。”又从桌子底下掏了一盒月饼出来,“中秋节快到了,你家很远,即使没法团聚,月饼还是要吃的。”
不知道为啥,导师和科主任们的办公室桌子底下就跟机器猫的口袋似得,可以塞下无数东西,也可以忽然掏出N多东西。
我的鼻子很酸,忠孝难两全,一面是恩重如山的导师,一面是恩重如山的父母家人。
我坐在操场的双杠上,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如水,洒在古色古香的教学楼上,风把我的衬衣吹得鼓胀如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