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望了一下废墟一样的山城,坐上车,去下一个镇子。车队在抢修好的道路上蜿蜒前行,大家都很疲惫,晕晕欲睡。忽然车顶上几声巨大的闷响,大家都惊醒了。
“山崖上有落石!”
“赶紧加速通过落石区。”
地震把山摇松了,山体滑坡,泥石流和落石很常见,但被砸中可不得了。
车队都在加速,我们紧紧抓着车上的拉手。
一股巨大的冲力把我从座位上掀翻,我被安全带绑着,挂在座椅上,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悬崖下滚滚的江水,以及一辆跟我们一样的车从悬崖上滚落下去,掉进了江里。
我的头很晕,我的腿很痛,但关节都能动,车门推不开,驾驶员喊不醒。
“怎么办?”
“确定下受伤情况,先处理一下,等工兵来挖我们。”我们用卫星电话联系上了组织。
我不会死,我还有心愿未了,我舔了一下嘴里的溃疡,眼前一黑。
我父母知道我参加了抗震救灾,但是不知道我离开了海王星。
雪梅揭下贴在帐篷顶上的纸,上面抄了一句歌词“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秦欢每天都在看抗震救灾新闻直播,当她看到救援车辆翻入江中的报道,立刻给学院和我父母打电话。
“草野在哪里?”
“他们在营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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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野同志,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来!”领导说话就是简明扼要。
“小草你冷不冷,饿不饿……”我妈嗓子都哭哑了。
“小绵羊,我们金星见,我等你。”
“臭猪,我爸妈找到了,都没事,你肯定也会没事的,你不能有事,就算你化成灰,我刨都要把你刨出来……”雪梅没说完,电话被拿走了……。“什么化成灰,一点都不吉利。”
山石落下的时候怕不怕,当然怕,当时我手里握着一支笔,就是平时签病历的那种中性水笔,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摊开手掌,那支笔已经被我捏碎了,我并不想捏它,只是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那些荒野生存,孤岛生存片一点都不真实,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人和人并没有因为争抢资源而争斗,同行的老师口袋里有三块饼干,大家平均分配,饿得受不了,就咬一点骗骗自己的胃。
后来我看到了自己当时的照片,满头都是干涸的血迹,眼睛被蒙着,躺在担架上。车很结实,车顶和门窗被砸的面目全非,但框架没有严重变形,我很幸运,系好了安全带,拉住了把手,四肢和内脏都没被挤压到。
头上缝了几针,腿上缝了几针,其他都是软组织挫伤,胳膊腰背腿,摔了个姹紫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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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海王星附院,从头到脚仔细查了一遍,各部件基本完好,头有点晕,可能是脑震荡的关系。
我的父母一知道我被困就着急要过来,到处买不到机票,组织可以帮忙解决机票问题,但是我困了24小时就被救出来了,也没什么大碍,我让他们不要来了,要说飞蛾扑火,父母对子女的爱,才是飞蛾扑火,义无返顾。
“我和你爸还好,相信你一定会没事,这件事情我们根本不敢让你爷爷奶奶知道!你离开海王星怎么没跟我们说?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你硕士毕业必须回来,不准再待在海王星,那个秦欢不是也已经走了吗?当然,冥王星也不要去,那里太冷,下大雪,没有东西吃,自然条件也不好。不一定回水星,包邮区都可以。”
我妈顿了顿,“我们从小到大对你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健健康康。我们知道你一直比较乐于助人,你们学院领导跟我说,这次你是自愿顶替父母失踪的同学去的,但这件事还是太危险了。”
“妈,你不是教我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吗?”
“是的,但是人总是自私的,就像我再对别的小孩好,总也及不上我对你。”
“妈,我不是小孩了。”
“在妈眼里你永远是妈的孩子,你替着去的那个孩子是叫雪梅吗?是不是你去她家农忙的那个?”
“是的。”
“她父母找到了吗?还好吗?”
“找到了,都好呢。”
“那就好,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如果要去,也要跟我们商量一下,至少告知一下,你去了那么多天,我们一直以为你在海王星市。”
“好的。”我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低。
“小草,你自小什么事情都很愿意跟妈妈说,不论大事小事,对妈妈都很诚实,这是你第一次说谎,因为要顶替一个女孩儿去灾区。”
“妈,我本来就准备去抗震救灾,而且法医很少,很缺人。”
“恩,我理解的,好好休息,少吃酱油,不然额头上的疤颜色会深,就破相了,你还没嫁人呢。”
“连个疤都介意的我肯定不嫁。”
“不留疤也是为自己好,电视里怎么说的,颜值即正义。有机票了就赶紧飞回来,在家休养最方便,养得也好。”
“好的,妈,你们也保重,帮我问爷爷奶奶好。”
我挂上电话,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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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母还好吗?”我问雪梅
“挺好的。”雪梅的父母地震的时候去临近的乡打短工了,他们家地不多,除了租别人的地,自己家活儿能做完之后,还会去周边做类似“麦客”那样的短工,把阿黄拴在家里看门。
阿黄被房梁砸断了背,所以说狗能预测地震,我觉得并不准确,也可能是拴狗的绳子太短了。
震完了一片混乱,房子都倒了,都是平房,人倒是逃出来不少,乡里人把家里东西收收,米缸刨出来,露天弄个铺,在田头架起大锅煮粥一起分,大家坐在地头等余震,一震大家就一阵笑“又摇了,这次厉害啊”,手头有粮,心里就是不慌。
雪梅的父母心里是慌的,因为地震是从家的方向传过来的,据说那里路全震断了,家徒四壁,回去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女儿所在的海王星在另一个方向,但是听说这是特大地震,城里的房子坏得更厉害,住楼房的女儿不知道怎么样了,通讯断了,什么信息也没有。
乡里人热邀雪梅的父母继续待着,等政府来救,雪梅的父母坐不住,带了些干粮,徒步走向海王星。
没有GPS,没有导航,沿着脑子里的方向,看看太阳,沿途问问,大路坏了走小路,小路坏了走山路,我遇到了泥石流,他们也遇到了,石头下落的时候,他们紧贴着内凹的崖壁,看着石头从面前簌簌落下,滚落进江里,原来的大河变成了大湖,原来的大湖消失了,地上裂开了巨大的缝隙,天阴雨不定。遇到村子停下来休整一下,哪里的灾民都是一家,相互帮忙,他们路上还帮其他农户抢收了庄稼,播了种,农民就靠地里的收成生活,人伤了,庄稼没收没种,一年就白瞎了。
我出发不久,他们就到海王星了。
“你家又只有你一个值钱的了。这会儿你爸妈不卖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