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了,听说现在自来水停了,你赶紧屯点水吧。”
食品、饮水、住宿,这些保证基本生存的要素顿时成了紧俏货,但更紧要的,是先要找到雪梅。
我找了辆自行车,在学校、宿舍和附院间穿行,在一个电话亭边找到了一脸焦虑的雪梅。
“草野,我给家里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她快哭出来了。
“别急,我们先把吃饭睡觉的事情安顿好,再打听你家人的情况。”
“可是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好担心啊,新闻说正中距离海王星90公里,我家就在那个位置上。”
“你看海王星也没怎么样,我们周围的房子和人都没事,距离不远的地方应该也不要紧,我们安顿好以后去图书馆看新闻吧。”
图书馆据说以前是个碉堡,超级坚固,所以就成了信息发布的中心,安装了电视,实时播放一台的新闻,学校和医院的公告和通知也在里面播报。
我找到了米仁两口子,还有一些别的同学,一块儿回宿舍取了被褥,操场已经睡满了,我们在图书馆门口草地上找了块空地,草地很潮湿,没法直接铺被子,这会儿听到有人在喊我,抬头一看,是连翘。
“草野,我还有个备用帐篷,想着你可能没有,给你拿过来。”
“据说帐篷卖到2000了,你可损失了一个爆发的机会啊。”
“哎,我又不是那种黑心商人。”他看看草地皱了皱眉头,“这地方地势低,可不是扎营的好选择。”
他把营地选在图书馆银杏树边的水泥地上,仔细地铺好了塑料布和防潮垫,又把帐篷拆散,接着树干搭了个棚,“这样双人帐篷就能遮上四个人了。”
“你晚上的住处找好没?”
“我是谁,放心吧,我回海王星大学去了,我们学院也在组织抗震救灾呢。”
“你不是学动物吗?动物园震塌老虎跑出来了?”
“是熊猫基地震塌,熊猫跑出来了。现在的熊猫就算野化过,毕竟不是野生的。”
“恩,也是,我们保持联系。”
“好。”连翘挥挥手,骑车走了。
熊猫基地,那不是雪梅家附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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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杜仲说要停水,赶紧带上水壶水桶去接,开水房围满了人,确实停水了。
“什么时候会来水?”
“我也不知道,水厂说没事,可能是震动过后有些管子有问题,在修吧。”
人群一阵骚动,得找水啊,不然怎么办。
杜仲骑着车回来了,给我一箱子饮料,五花八门的。
“这是啥?”
“停水了,矿泉水早就卖光了,饮料价格也翻了五倍,我抢了几瓶,先对付一下吧,现在到处都乱哄哄的,也不知道后面会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家里怎么样?”
“我家还好,人都没事,听说有些地方伤亡很厉害,通讯中断了,不知道震中的情况。附院的进修生都回原单位了,研究生排了班顶上,排班表估计今天就会出来。”
海王星附院的正式职工不多,有大量的研究生和进修生干一线的岗位,进修生走了的话,会空缺五分之一的临床和辅助科室岗位,医院就没法正常运行了。
我看了看银杏树,一树嫩叶子绿得晃眼,秦欢,你会想我吗。
手机响了,里面传来秦欢伴着抽泣的声音“草野,草野,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别担心。”
“我查了,现在航班还没停,铁路和公路都不安全,飞机是唯一离开海王星的办法了,大灾之后什么基础供应和设施都会乱套的,赶紧买机票,随便飞到哪里的都可以。”
“你身边有钱吗?我打不通你那里的订票电话,你订上票,给我打电话,我来付款,什么都不要带,都不要考虑,什么仓位都可以,我估计航空很快也会管制的。”
“恩,好。”我挂了电话,盘算了一下手头的存款,飞到南极都够。
后来看新闻,那天的海王星绕城高速堵了,大家蜂拥着往地震的反方向跑,跑离海王星,跑得越远越安全。
我问雪梅“你家联系上没?”
雪梅面如死灰“没有,但是我老乡跟我说,我们村的房子一半都塌了。死了多少人不知道。”
我心中一凛。
我们聚在图书馆看新闻,地震比想象中严重得多,有些镇子的房子全塌了,唯一立着的,是小学的旗杆,有些山整片垮塌,整个村子被砸得面目全非,还有些山合拢了,一个数千人工作的电厂整个被埋在六十米的地下。
海王星没有伤筋动骨,尚且要断水断电风餐露宿,这些镇村,伤残无数,哀鸿遍野,他们需要干净的水,食物,帐篷和医生。
我爸妈终于打通了给我的电话。
“海王星是冲积平原,地下全是淤泥和土层,有很好的缓冲作用,所以虽然距离震中近,不会有什么损伤,你那儿不要紧的。”我爸慢条斯理地说。
“学校和医院组织我们参加抗震救灾。”
“那挺好,应该的,”我爸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但是!不要离开海王星市,其他地方的结构都是刚性的山体,还会有余震,还会有洪水、塌方、泥石流、瘟疫,很不安全,最好是立即飞回来,我们家就你一个。”
“好的,爸,我会注意的。”
杜仲全家飞走了,第二天,航空管制,民航都停飞了。
秦欢打电话给我“草野,你去买票了吗?没有买到?杜仲不是飞走了吗?”
“我没有买票,我不走了。”我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拿着附院的抗震救灾排班表,看着不远处盯着新闻满眼血丝的雪梅。
“哎,我就知道你这个人。”秦欢叹了口气“草野,好好保重自己。”
“我会小心的,放心吧。”
“答应我,硕士毕业别留在海王星了,我们一起去金星吧。那里有最好的基础科研条件,有最好的医院,而且安全,忘川江发电站对海王星地理气候的影响太大了,这是无法改变的,除了地震,可能还会有别的。”
“毕业太早了,先把这阵度过去再说吧。”
“考虑下我说的,照顾好自己,草野,我……。”秦欢停顿了一下,用水星方言小声说“我喜欢你。”
“我也是。”回答完,我挂了电话,走到雪梅身边,轻轻搂住她。她一天一宿没合眼,到处打听父母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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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野,你走吧,作为医生,你还没毕业,不够格,作为子女,你家就你一个,现在你该回到父母身边去。”
“我在你的嫁妆上睡过你,我是你家的人,你父母就是我父母,我们一起找。”
“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需要你帮忙。”雪梅咬着嘴唇。
“我需要你,和我相依为命,民航停飞了,在海王星,你是我最亲的人,别丢下我。”
雪梅楞了一下,趴在我肩上痛哭起来,泪水就像决堤的堰塞湖。
同学朋友老乡老师亲戚,哪怕在碰到一个带有雪梅家乡口音的人,我都会截住问一下,每天看失踪人员名单,希望她父母的名字不要出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