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吧。”
“恩。”
补液打在右手上,没有小桌子,我端着饭,她用左手舀,有点别扭。
“我喂你吧。”
“不。”她举起了勺子不给我。
我掏了掏书包,把她送我的那把勺子拿了出来,挖了一勺饭带点菜,在唇边碰了碰,温度合适,伸到她嘴边。
秦欢看了看我,慢慢张嘴吃了饭,慢慢地咀嚼。
我还记得有一次去她家,她老家产苹果,冬天老家带来的苹果堆得满阳台都是,她在和面,我在削苹果,我说,我们那儿给小孩儿吃苹果,得刮成果泥,易于消化。
秦欢没享受过这种待遇,非让我给她刮一个。
她和面包饺子,我给她喂果泥。
“这是没牙的老太吃的吧,烂乎乎的一点儿不好吃。”
“容易吸收嘛,只有小宝贝和老太太能享受这个待遇。”
“我都不是啊。”
“俗话说得好,你是我的心,你是我肝儿,你是我世界的四分之三,心肝当然是宝贝,就算变成老太太,还是我的宝贝儿,鲜刮果泥伺候着。”
这会儿秦欢妈回来了,我正喂着呢,还恬不知耻地问秦欢妈“阿姨,你要不要尝尝。”
“哈哈,你看你喂得,喂完还要刮一下嘴角,真是当小孩子在喂,我还是自己啃啃吧。”
“那阿姨我给您削一个。”
“草野你苹果削得不错啊,这么薄,还不断。”
“是啊,从小训练来着。”说着我把苹果片开,盛在玻璃碗里,插根牙签,端给秦欢妈,自己开始啃核。
“草野,要是你是个小伙子,阿姨肯定把秦欢嫁给你。”
秦欢红着脸在揉面,当时我以为阿姨在夸我们般配呢,其实意思很明确,你不是小伙子,所以别惦记我女儿,没门。
我喂了秦欢一口汤,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嘴角。
我们谁都没说话,我在专心地一口口分菜和饭,她在专心地嚼,时间仿佛凝固了,如果墙壁是个录音机,到达同样的场景会播放当时的效果,那现在我们周围应该围绕着欢声笑语,大家七嘴八舌在讨论话剧的剧本吧。
“你休息会儿吧。”我站起身去洗碗。
“陪陪我。”秦欢拉住我。
我坐在床边,她靠着我的胳膊,在玩儿我的手指。
我的手指修长灵巧,一分钟可以打八十多个单结,外科实习的时候,每天留下来帮器械护士清场,把剩下的线都扫荡回去,床栏杆上,书包带上,被子把手上,折断的火柴棍儿上,都是打满结的4号线。
人的指纹每个都不同,我是个手指头都是“簸箕”,并不成圈,俗话说“是个簸箕团团转,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喜欢玩一个游戏,就是左手把右手握住,右手只露出一点点指尖,让别人猜,哪个是中指。一般的玩儿法是把中指和食指无名指换换位置,我的手指柔韧性很好,可以把右手中指蜷在手心里,用左手的无名指来伪装。
这样是没人能猜到的,因为根本没有中指,秦欢常常明知故犯地猜错,揪着我左手的无名指露出八颗牙齿笑得很开心,如果手边有个什么纸片胶带花草树木之类的,她会折一个圈儿套在我的无名指上,“套上就不是无名指了,是环指。”
无名指在医学上就叫环指,ring finger,心甘情愿地等着钻入圈套的指头。
一瓶补液结束,换下一瓶,输液皮条里有点空气,我卷了卷,把空气挤回瓶子里。
那天晚上我编了一晚上输液皮条,编出了一个土星塔,做成一盏灯,挂在元宵节的灯会上,但是好好的夜晚被我破坏了。
我摇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现在秦欢已经不是你的了,会有别的怀抱温暖她。
“我还是先把碗洗了吧,一会儿干了不好洗。”
秦欢拽着我的袖子,看着我,一双大眼睛充满着水汽,颜色绯红,撅着嘴,看着我,就像一只小兽。
我胸中一热,放下碗一把抱住她,“我怎么就这么把你弄丢了呢。”
她抱着我,锤着我的背“我的草野是路盲,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江边的夜市,就好像迷魂阵一样,我们在挂着煤气灯的摊位前,挨个挨个的找方方。
我从来找不到路,在八卦阵一样的海王星市,没有秦欢带路,我去趟一公里外的超市都可以迷三个小时路。
秦欢忽然不锤了,抚了一下我刚缝好的肩膀。
她的脸贴着我的脸,她呼出的气是温热的,吹在我脸上。
四年多,一张单人床,每一个夜晚,我都拥着她在这样的呼吸中入眠。
熬过了多久患难
湿了多少眼眶
才知道伤感是爱的遗产
床单上铺满花瓣
拥抱让它成长
太拥挤就开到了别的土壤
把一个人的温暖
转移到另一个胸膛
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每个人都是这样
享受过提心吊胆
才拒绝**情的羔羊
爱情不停站
想开往地老天荒
需要多勇敢
荡气回肠
是为了最美丽的平凡
这一段经历,就好像一根刺,十几年一直卡在我喉咙口。
这一段我至今也没跟秦欢摊开来谈过,从本科毕业,到我们再次复合。
就像前面青山无争说的那样,在做各种决定的时候,我总是喜欢为这个想,为那个想。
决定就好像按绩效分奖金一样,就算你想了万万全,也不会万全的,因为每个人的心理底线不一样。
秦欢,雪梅,种种,都可以成为诱因,就像凉风,一吹,我这个长刺的地方就发炎了。开始隐隐作痛。
我想把这根刺拔掉,首先就要把自己摊开,就像做个CT一样,仔细看看,所以我把这一段写了下来,一边写,一边回想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做,怎么想的,有时候想起来会忍不住要抽自己,虚伪懦弱自私。
刺长久了,是会化脓溃烂的,最好的治疗方法,是切开引流,切的过程是虐的,流出的东西,并不好看,污染了大家的视线,我赔我赔,批发零售均可。
自杀那段其实已经过了,在文中也有提到,只是写得没有那么直白。
实验室里有那么多唾手可得的试剂,一念之差就可能坠入深渊,这一点我非常感谢雪梅,是她发现并制止了我。不然就没有现在打字的我了。
想死的时候并不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那样的话只想去杀别人,而不是杀自己。
那段时间感觉万念俱灰,生活没有意义,没有前途,没有出路,没有解决办法。
这一段已经过了,之后我也再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有这个念头也是瞬间的事情,在麻导和米仁的眼里,我还是一个勤奋的研究生,只有雪梅看出了我的异样。
好在总是有人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我这根草才跌跌撞撞走到现在。
不多说了,等我更完这根刺吧。
你们的留言我都非常仔细的看了,不论长短,很有收获。
如果早点认识你们就好了,可能我可以早若干年收获自己的幸福。
更文
用了药,秦欢的病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