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打戳了?”
“打在皮上有什么用,现在打在皮上,也打不进你心里。”
“你这么说,就已经打进我心里了。”
“草野,我很想让人知道,你是有主的。”
“恩,主就是你。”
“虽然是哄我,你这么说我也很开心。”
“没哄你。”我指指脖子“来吧,打这儿。”我从来不穿高领的衣服,打脖子上,就会伴着在科室大交班,早查房,收病人,跟护士抢医嘱本,开实验室小会,给老鼠打药,带教本科生。
“不要。”雪梅往我怀里蜷蜷,“别人知不知道没意义,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抓痕不一样,每次她在我身下挛缩的时候,得抓着我才能得到释放,控制不了,她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秦欢帮我搓着背,忽然停下来了,开始在一个地方扒拉。
“你在扒拉啥?”我在揣摩怎么回答关于抓痕的问题,关键是我看不见,也不知道是新鲜的,还是陈旧的。
“你背上有颗痣。”
“恩,你跟我说过。”
“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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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了多少?”
“上次是三毫米,这次大概六毫米,而且突出于皮肤表面了,是棕蓝色的。”
“在哪儿,带我摸一下。”
她拉着我的手,我触及了一块突起,并不硬,但推不动。
“上一次我们一块儿洗澡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在我家。”
“一年时间,长得有点快。”我手扶着墙,突然长大的痣,作为医学生,只会有一个联想,我想到了,她也想到了。
“草野,转过来。”秦欢开始快速仔细的把我从头扒拉到脚,我有几颗痣,分别在什么位置,有多大,什么颜色,她都清清楚楚。我自己是记不清的,背上的从没看见过,更是无从知晓。
“有其他有变化的吗?”
“你手心的这颗没了。”她抬头看着我,我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原本有颗痣,现在确实没了。
以前去唱歌,秦欢很喜欢点《至少还有你》,因为里面有一句,“你掌心的痣,我知道在哪里。”唱的时候,这只掌心有痣的手,总是握在她手里。
“难道痣还会动?我现在有点相信看相之类的了。”我故作轻松地说,心里想到的结果非常直线,但是我不想面对,我觉得我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吧。
“把背上的痣切了吧,今天就去。”
“不用这么着急吧,应该没什么,今天也不早了,我先带你去吃晚饭。”
“草野”秦欢握着我的胳膊看着我“不论你是不是…………。”,她的声音颤抖着“我总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好活着。”
“我挺好的。”我平静地说。
“把痣切了吧,今天。”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一双大眼睛真切地看着我。
“你不用这么关心我的,”我叹了口气,我是谁,我谁也不是。
“其他我都可以不关心,但你的健康我关心。”她不由分说把我拉到龙头下冲去残余的泡沫,收了我的校园卡,丢给我一块毛巾,“快擦干,现在估计三点,去附院来得及。”
一年了,我都没好好看过她,她还是那么漂亮,就像从提香的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飞驰电掣赶到附院,遇到袍哥在门口等志远,袍哥朋友遍天下,立刻找了个皮肤科的,借了个手术包,就开切了。
打麻药挺疼的,切得时候,就像在背上划香蕉,有感觉,但没痛觉。
“我帮你沿着痣的边缘切,这样缝好了基本看不见疤。”
“你帮我多切点好了,尽量挖干净,一点儿都不要留,疤我无所谓的。”
切下来的痣确实挺大一颗,跟周围的皮肤一起,像一只眼睛,瞪着我,洞穿世事。
早期恶性黑素瘤的平均生存时间是5年,晚期平均是1.42年,1.42年,我的硕士学位那没拿到呢。
我有爱我的父母,友善的朋友,美好的前途,不错的家境,还有两个那么好的爱着我,或者说爱过我的人,但这一切似乎都要和我挥手作别了。
25岁,美好的生活才开始,而我却是棵圣诞树,25就是闪光的最后一天。
我眼前一黑,感觉有扇大门轰然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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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这是利多卡因过敏了吗,怎么出溜下去了。”袍哥一把拽住我。
“没事,她就是怂。”秦欢扶住我,“病理多久能出来?”
“一般三天。”袍哥把那小块肉丢进福尔马林小瓶子里。
“晚上一块儿吃饭吧?小秦这么大老远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袍哥洗洗手,在白大褂下摆上拍拍干。
“不了,改天请你和志远吃好的。”我的眼前还是黑的,吃啥都没心思了。
袍哥看看我,又看看秦欢,哈哈一笑“好的,那不打扰你们了,志远也该下班了。”
看人挑担不吃力,看人生病能冷静,遇到自己就不一样了,我那稀烂的心里素质暴露无遗,不过日子总是得过,哪怕被判了个死缓,也并不是铁定会死的。
先把今天过好再说。
“秦欢,想吃什么,我请你。”
“学校附近随便吃点吧,你胳膊活动不方便。”
“没事,我两只手一样灵活,要不要比赛夹鱼皮花生?你出右手,我出左手。”
“我们吃蹄花汤吧,给你补补皮,虽然够厚了。”
“这几天你坐火车都没好好吃饭,要不吃火锅鱼怎么样,你最喜欢这个。”
“吃太辣伤口长不好。”
“有循证医学证据吗?你还信这个。”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草野,”秦欢看着我,“我真不在乎吃什么。”
秦欢拆着骨头,肥而不腻的蹄花儿蹄筋儿,堆在我碗里,“你把我当布丁喂嘛?这么多,投喂欲还是这么旺盛。”
秦欢胃口不大,跟她一块儿吃饭,她吃不了几口就饱了,然后就开始给我夹菜,尤其是吃火锅的时候,拉网法捕捞,然后细细去掉辣椒和香料,事无巨细全堆我碗里。
我们不咸不淡地聊着天,但我和她都避开了她和他。
吃完饭,我打算去实验室看看,一天没去,脚就不由自主往那里迈了,“你去吗?”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寒假的实验室比平时空荡了不少,各地的实验室都大同小异,我带着秦欢参观了一下,例行公事地看了看细胞,看了看老鼠,老鼠睡了,雪白柔软的身体全都堆在一起,老鼠这种动物不用买豪宅,再大的地方,它们也是在一个角落里睡成一小堆,相互堆叠着,温馨和睦的样子,卧室对角线位置,是它们的厕所,老鼠其实很爱干净,平时没事就舔毛啃爪子,把自己弄得油光水滑很漂亮的样子,但一个笼子全是公的,应该说,一屋子老鼠全是公的,因为实验鼠不用母的,也不知道弄这么漂亮给谁看。
一看细胞我傻眼了,培养液全黄了,再一看,疯长满视野,不传代或者用掉,就浪费了。
秦欢看了一眼“该传代了,你平时怎么弄的,我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