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知道自己很能吃醋，但时间隔了这么久，我心里的酸楚还是如狂涛巨浪般在胸中翻滚。

为让秦欢去冥王星这个正确的决定而高兴。

为让秦欢去冥王星这个错误的决定而后悔。

但理智告诉我，这还是一件好事，冥王星导师是个愿意送肩膀给学生的巨人，秦欢的聪明才智可以得到充分的发挥，她离开了我的怀抱，但拥抱了她钟爱的研究。

我关上电脑，彻夜辗转，窗外秋虫鸣叫不绝于耳，仿佛在轻生弹唱。

每一次难过的时候，

就独自看一看大海，

但海王星没有海，

只有一条不说话的忘川江

（海王星的那条河我记得我起过名字，但是已经忘了，就叫忘川吧）

更文

我想来想去，给她发了一个消息。

“看到你得奖了，恭喜”

刚把手机放下，手机就吱地轻轻叫了一声，她回复了“谢谢”

我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想了一下又把信息删了，难道她说不好？我想问问她那里冷不冷，宿舍的窗子上的缝子修好了没有，还往屋里灌冷风不？想了一下又把消息删了，难道窗子不好我还能飞过去修？我想问问她…………她可能会觉得奇怪吧，一直提示对方在输入，最后只蹦出两个字“晚安。”

“晚安”她回复我。

我枕着胳膊，枕头还是我们当初共同枕过的那一只，散发着她的气息，我的泪水沿着脸颊滑下，消无声息地没入枕头里。

窗外渐渐亮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我继续浑浑噩噩地做实验，却总也没有什么令人满意的结果，各种意外，各种做不出来，像只垂头丧气的狗。

有一天，我苦心培养的肿瘤模型鼠在一次实验室断电事故中全都憋死了，它们住的是全封闭的层流笼子，断电就没有通风了。我坐在实验室地上，看着一笼笼死老鼠发呆。雪梅走进来，看到我这副样子，“你怎么了？”

“我现在的心情，就好比苦心种了一年庄稼的农民，在收获的前夜，突然一阵冰雹，砸得颗粒无收，飞来横祸啊。”

“你知道农民是怎么苦心种庄稼的吗？”

我顿了一下“不知道。”

“之前你说你想去我家看看，后来各种事情耽误了，这个周末是小长假，我要回家，你跟我回去吧。”

我回头看着她，眼神空洞。

“每次我心情不好，坐在我家的橘子树上，看看远处的山和水，就会觉得之前那么在意的事情，其实微不足道。”

“因为心思全在担心树枝被压断上？”

“我家的橘子树结实着呢，每年还结几十斤橘子，到我家来吃吧，我让我爸留一点不采。”

“好。”我站起来，反正老鼠也死了，实验也做不出，不如出去散散心。

“真的？我现在就买票去。”雪梅说着转身就走。

“我跟你一起去。”我一把拉住她，雪梅回头对我笑了笑，拉起我就跑。

我还穿着隔离衣，一路走一路脱，跟华容道的曹操一样“等等，等等，我把衣服脱了。”

“售票处八点就关门了，回来再打扫锁门，先走吧。”

雪梅拉着我，一路穿过校中路，随风飘落的银杏叶打在我脸上，打个旋儿又落在地上。

一对票，她一张，我一张，雪梅说，那晚上，她把那张票放在枕头下面，醒来发现票还在枕头下面，特别开心。

更文

雪梅家我之前去过，本科毕业旅行的时候，跟全宿舍一块儿，对她家的鸡鸭来说，是一场浩劫。

雪梅这次回去，一是恰逢长假，二是家里正好农忙，可以回去帮忙，我们从大巴换小巴，从小巴换三轮蹦蹦车，又走了长长一段机耕道，田里沉甸甸的稻穗垂着头，她家就在田地中间，左邻右舍都是沾亲带故的，但关系并不太好，因为雪梅家小孩要读书，会借钱，而且读起来没完没了的样子，借多了亲人就变仇人了。

我们一走近，各家的狗就开始此起彼伏地叫起来，最后剩了一只在持续不断地叫，就是雪梅家的大黄，大黄很瘦，肋骨历历在目，但叫起来十分卖力，就跟门铃似得，雪梅的父母应声而出，对我说“稀客稀客”，一面把我们迎进去，雪梅肌肤雪白，她父母黑得吓了我一跳，不过她跟她爸还是挺像的，饭菜已经做好了，桌上都是大盘子大碗，一盆炒鸡块，一盆炒蘑菇，一盆炒蔬菜，一盆子饭。

雪梅父母的方言我并不能听得很懂，有时候还需要雪梅翻译一下，但聊得还是挺愉快的，雪梅家有三间瓦房，一间客厅，一间他父母住，一间雪梅和她弟弟住，三间土房，一间厨房，一间厕所兼猪圈，一间放农具的杂物间。客厅里有一个巨大的和环境格格不入的沙发，是她爸捡的，吃晚饭可以靠着休息会儿，也正因为她家有沙发，还有结满通红果子的低矮橘子树，雪梅家常常是周边乡亲聚会商议事情的据点。

这几天收稻谷，所以乡亲经常过来商量怎么跟贩子谈价钱，商量天气不好稻谷晒不干万一贩子不要怎么办，要不要送一条烟给收谷子的人，商量今年天气太热，要不要晚点搭养蘑菇的大棚等等。

我原以为乡村生活会很空闲，其实完全相反。

雪梅的父母早上五点鸡叫就起床了，开始切猪草，给猪做饭吃，猪有一口煮猪食的大锅，把一些菜梆子红薯藤之类的混合猪饲料一起煮，据说吃熟食的猪比较不容易生病。她家养了六头猪，过年的时候自己吃两头，卖四头，她爸说去年猪仔便宜，买的多，今年猪仔贵，养了会亏本，准备只养两头自己吃了。

喂完猪、鸡鸭、狗，天差不多亮了，她父母就下地干活去了，到十点多回来吃个早饭，睡一会儿，再下地，到四点多回来吃个晚饭，做点家里的活儿，七点半打开完全没有图像的电视，听一下天气预报，八点不到就去睡觉了，一个月用电不到10度。

“田里怎么有这么多活儿要做？地很多吗？”

“除了我家四口人的地，他们还租了别人家的地，现在免征农业税，种地还能攒点钱，不过年轻人还是愿意出去打工，不愿意种地。”

“你爸妈怎么这么忙，一年到头都这么忙吗？还是只有农忙的时候忙？”

“基本每天都这样，春天的时候种油菜，夏天的种麦子，秋天种水稻，冬天种蘑菇，水稻比较省心，所以同时还种一些中药材，还有些自己吃的蔬菜，地里活很多，主要是费工夫。”

“种这么多东西，收入应该不错吧。”

雪梅想了想“恩，我们家算是收入比较好的，如果天气帮忙的话，一年一家人可以收入1-2万块钱。”

“全年总收入一两万？”

“是啊，如果天气不好，影响会很大，比如今年秋天一直下雨，谷子太潮湿，这么潮湿的谷子存储的时候容易发霉，只能做饲料，卖不出价钱，可能种子农药成本都收不回来。”

我望着田里金灿灿的稻穗和阴沉沉的天“还好你父母送你读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