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力又把我拽向水池边,一块沾满冷水的纱布直接呼在我脸上,然后我的鼻孔塞上了脱脂棉球,整个人被扔到了实验室的沙发床上,我在这里度过了不知多少不眠之夜,沙发上丢着一块毯子,是我晚上盖肚子用的,毯子上有一只可爱的小狗,是秦欢寄给我的。
“草野间人,你知道你刚才没戴手套拿的是什么吗?”
“EB”
“致癌致畸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怎么不拿叠氮钠,一次死了拉倒,还搞个慢性的,你就这么喜欢自我折磨是吧?”
“我只是懒得拿手套。”
“你灌200老鼠倒是挺勤快。”
“草野,你还记得当初怎么劝我的吗?你让我珍惜学习的机会,你怎么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呢?”
“我……。”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比较差,求之不得的感觉确实不好受,但无论如何,感情都不是,也不能是生活的全部,你想过你的父母没?”
“我想我会是他们的耻辱吧。”
“我的弟弟是我带大的,冬天我在冰冷的水里给他洗尿布,他要吃豌豆尖,我没有灶台高,就站在板凳上给他炒,每天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我割猪草回来,弟弟和狗一起跑出来迎接我,每次跑到门槛那里,弟弟都会被绊一跤,然后爬起来继续朝我跑过来。”雪梅顿了顿。
“你父母对你的感情肯定不会比我和我弟浅,每次你回家下火车向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他们肯定很开心吧,如果有一天,火车再也不能把你带回去了,他们会是什么感受?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把人和人联结在一起。”
雪梅提着一个保温桶,“你还没吃晚饭吧,我煮了馄饨。”
我是南方人,馄饨是一种很常见的小吃,小时候我刚能独自跨过门槛,就会提着一个小锅子,拿着一张一块钱去买馄饨了。
海王星也有馄饨,但是有另一个名字,做法和馅料也不相同。
家乡水星的馄饨,里面会放干虾仁,嚼下去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汤是用大骨头熬的高汤,馄饨出锅后,撒上豆腐干丝、鸡蛋皮丝、虾皮和紫菜,再浇上一小勺辣油,味道特别好,据说打耳光也不放手。
我捞起一只馄饨,一口下去,咬到了熟悉的干虾仁味儿,搅动了一下,豆腐干丝,鸡蛋皮丝,虾皮和紫菜泛了上来。
一个从来没去过水星的人,可以把水星馄饨山寨得这么有模有样,也挺不容易的,只是辣油大概放了水星的十倍……
“你在哪里找的这些配料?”
“米仁给我的,他们家靠海,产这些。”
“做得挺像的。”
“是吧。”雪梅挺高兴“我百度的做法。”
“但我们的干虾仁不是整只放进去的,要剁碎。”我吃了一只,嚼了半天,整只干虾仁还是挺费牙的。
“再不戴手套就没有下次了。”
“好,我戴。”馄饨挺好吃,我把汤都喝光了。
有些人失恋之后,会回到家乡,重新汲取成长的力量。
没有回到家乡,吃到家乡的味道,也可以。
“鸡蛋皮你怎么做的?以前我们得用一个大铁勺,在火上烤热,然后加一点点蛋液,不停地晃啊晃,摊出一张蛋皮,然后再切丝。”
“我把饭盒盖子放在摇床上,然后把摇床放进烘箱,设成180度,一会儿就摊出一大张。”
我隐隐有些觉得不对“你用的那个烘箱?”
“你们能放进摇床的烘箱只有一个好不好。”
“姐姐,那个是我们扩增大肠杆菌用的…………”
“啊呀,不会是耐药菌吧,明天你会不会狂拉不止?”雪梅说着又打开了实验室的食品柜。
“食品柜里有解药?”
“反正也是耐药菌,吃药也没用,给你配点口服补液盐,拉到哪儿算哪儿了,边拉边吃吧。”
边拉边吃,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更文
生活还是三点一线,宿舍,医院,实验室。
后来是两点一线,医院,实验室。
后来是一点,实验室。
雪梅老板的实验室跟我老板在同一栋楼,不过她去他们研究所多一些,不时出现一下,给我带点吃的。我做实验,她对着《武林外传》边吃边傻乐。
日子就这么像流水一样过去了,我挣了钱,抽出几张用用,其他的都扔进自动存款机。因为不出门,吃住在实验室食堂,一张毛爷爷可以用很久,只有每个月的那几天,必须得去趟小卖部……。
有一天,我帮导师打工资单,突然发现,我每月鼓捣老鼠的外快,超过了我导师的工资,导师是教授,主任医师,海龟,引进人才,工资单上的数字不如在实验楼里打零工的技术员。
知识有多少价值,值多少价格?
这由什么决定呢,贡献大小,还是供求关系,还是别的什么?
我站在小小的ATM机前,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医院大楼,这座白色巨塔里,我老板不说在顶层,也在电梯坐到耳鸣的那些的楼层里,我这种在底层徘徊的蝼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那样的高度,达到了又如何?挣的钱还没有一个做动物实验的小工多,这就是国家对医生的认可吗?
如果不是经济因素,是什么在支持着他们日夜不休攀爬这白色巨塔呢?
我心里有点怅然,看到街上穿短外套的人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行这样的外套了,自从秦欢走后,我基本没逛过街,我把准备丢进ATM的钱揣进口袋里,给雪梅打了个电话“今天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做实验了?”
“不做了,休息休息。”
“难得啊,没问题,下午我有鉴定,可能结束得比较晚,就在学校附近吧?”
“好的,没问题,随便你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哈哈,那我要好好挑挑,配得上你命价的才行。”
我去理了个发,洗了个澡,衬衫领子磨破很久了,去街上买了件新的,旧的这件是秦欢跟我一起买的,我很喜欢,使劲儿穿,跟同期的衣服比,最早穿坏了。把衣服团起来准备扔,想了想,还是洗了,晾了,挂在了衣柜里。
上街的时候买了件似乎正在流行的短外套,比划了一下,雪梅穿上应该挺好看。我不知道雪梅喜欢什么,印象里她好像比较喜欢学习,那就送件衣服吧,女孩总归缺衣服的。又去超市买了堆吃的,零食水果什么,女孩总归缺吃的。
看着人模人样,闻闻自己身上总还是有股老鼠味,果然是近朱者赤。
不同品种的老鼠气味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拾掇的老鼠太多了,把笼子蒙住让我闻一下,我能分出是大鼠还是小鼠,多闻几下,能闻出品种,没养过的不算。
秦欢说我能做缉毒犬。
秦欢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让人肃然起敬又经不住心怀鬼胎。
我扫视一周,桌子上空空如也,什么涂手涂脸的都没有,更不要说化妆品了。身上的老鼠味越发浓重,转念一想“米仁!”
“哎,草野,你终于回宿舍啦,你的桌子和椅子都长蜘蛛网了,上次宿舍检查还扣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