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坚持下，头一天夜里我们返回成都后，老洪就向上级汇报了刘建勇要见江宏的情况。鉴于案情重大及刘建勇的特殊身份，为了尽快结案，经过缜密研究，上级同意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我们视情况可以满足他的要求。

看老洪声色俱厉，我心里有些好笑，这是我们事先的分工，坏人就由他做了。当然，他带着一些情绪，我也理解。我们也经常到异地押解嫌犯，为了万无一失，我们多少都会忍住自己的性子，一旦嫌犯到了看守所，进入我们的地盘，我们也会找些心理平衡。

我点着一根烟，和老洪对视一眼，走到刘建勇身旁。

“刘建勇。”我的声音不大。

或许是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的缘故，刘建勇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昨天晚上遭罪了吗？”

刘建勇笑了笑，带着一丝挑衅的神情。

“对了，忘了你是特种兵了，”我吐出一口烟雾，“想烟抽了吧？”

他的嘴唇动了动。

“你呀，坏就坏在这口烟上了，”我从口袋里取出烟，塞到他的嘴里，给他点燃，“抽吧，抽一口少一口了。”

刘建勇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顺着鼻孔吐出来。

“实话实说，我们都敬你是条汉子，就像洪队说的。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明白，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会动你的。我刚才说了，你坏就坏在这口烟上，这就是证据，你杀王建鹏那个晚上，抽了不少烟吧？可惜你没有下次了，不然我就会建议你，下次一定要把烟蒂带离现场。”

刘建勇看了我一眼，又从鼻孔里喷出一团烟雾。

“没错，你敢作敢当，撂得痛快，但为什么不把一切都说出来呢？你我都知道，你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这都临死了，咱就不能做个响当当的汉子，像你一贯做的那样？”

刘建勇皱皱眉，又吐出一口烟。

“还有，你要见江宏，这不是不可能。但是昨天在火车上我们就说了，这得看你的表现，就看你怎么配合了。你也得为我们想想，我们大老远的、没黑个没白个的，也挺不容易的，是不是？”

他咧了咧嘴，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把烟头吐到地上，烟雾顺着他的嘴和鼻孔喷了出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吗？我都被骗一次了，再多一次也不要紧。”他眨眨眼，“好吧，我说。”

“好，你说，我就站在这儿听。”我也扔掉烟头，用脚狠狠地踩灭。

直到今天，那个上午发生的一切，仍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原因无它，只因那一切太过诡异，我们心怀恐惧，甚至都忘记了惊愕。

刘建勇详细地叙述了两起案件的作案过程，包括很多我们事先没有掌握的细节。他的供述，和现场证据相佐证，足以认定他就是凶手之一。他并不讳言，有人和他共同实施了犯罪，只是他一直未提及另一个人的名字。

为了保证供述的连续性，老洪和我一直没有打断他。我想他和我一样，对刘建勇如此配合多少都有些意外。刘建勇的神情一直很平静，就如同他只是个恰巧在现场的旁观者，而根本不是凶手。

他一口气讲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抿抿嘴，转过头看着我，“我想抽支烟。”

我塞到他嘴里一支烟，为他点着，刘建勇贪婪地连吸了两口。

我回头看看老洪，他点点头，冲我竖起大拇指。

我看着刘建勇把烟抽完，心里想着是什么让他的态度发生了如此转变。我不相信我的话打动了他，也许更多地是因为江宏，那个躺在冷柜里的尸首。

果不其然，抽完烟，刘建勇就闭上眼，一言不发。

“刘建勇，不错，继续。”我在一旁催促他。

刘建勇睁开眼，无辜般地斜视着我，“继续？继续什么？”

我差一点被他的神情逗笑了，“刘建勇，咱可不带这样的，你可别玩我们，你说继续什么？”

他露出一丝促狭的笑，但仍是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了是吗？好，那就回答我的问题。”他激发了我的兴趣，与嫌犯在审讯中斗智斗勇，是难得的乐趣。我俯下身去，凑到他耳边，“告诉我，你的同伙是谁？你们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他皱皱眉，“警官，相信我，该说的我都说了。”

“是吗？”我似笑非笑，站直身体。“刚才你的表现可不错，咱们可别费什么劲儿啊。”

“相信我，不管费什么劲儿，我都是这些话。”他笑笑，“除非——”

“除非什么？”

“警官，刚才你可是夸我了，不是吗？你说我表现不错。”

“所以呢？”

他笑笑，不说话。

我回头和老洪对视一眼，然后对刘建勇说，“你想见江宏？”

“你们费了这么大劲儿抓我，总不至于想要个删节版吧？”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见到江宏，就会给我们一个完整版？”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他面带笑意，迎合着我的目光。

“好，我信你一次。”我拍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