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倍感失望的是，即便聘请了专门的审计机构，伟龙公司的账目也没被查处任何问题。难道是我们的怀疑方向有问题，还是那个“王建鹏”在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

但是我们终于搞清了伟龙公司的股权结构。伟龙公司有三家股东，李明生的集团占45%的股份，另一家成都的投资公司占15%的股份，它的法人代表居然也是李明生。也就是说，李明生共计拥有60%的股份，在伟龙公司绝对控股。

剩下40%的股份，由另一家在成都注册的公司所有。我们一路追查下去，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竟然是鹏的姐夫。

由此看来，王江的说法绝不是空穴来风。在李明生的集团上市过程中，鹏应该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作为额外的酬劳，他获得了一笔数目不菲的现金，至少不会低于他在伟龙公司的实际出资额——200万元。

好狡猾的鹏！通过这样的运作，他不仅漂白了那笔灰色的收入，而且合理规避了离婚时的财产分割，只是，这样对秦莺，他的心会宁静吗？所有的人，包括王江，都认为鹏对秦莺很好，或许大多数时候的确是这样，可是，被这些秘密包裹着的鹏，真实的面目究竟是什么呢？

伟龙公司是李明生和鹏一起创办的，那应该是鹏整体计划的一部分。如果实情如此，就不免有些蹊跷。鹏出国急需现金，除非他有其他的资金来源，或者他确信那笔钱可以有更多的收益，他完全没必要把钱浪费在一个初创的公司。

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王建鹏”指点我们查伟龙公司，莫非指的就是这些？但是至今我们也没有找到突破口。

当然，那几家成都公司的背景，是老洪帮我们查的。他正忙着排查江宏的社会关系，都快疯了。我提醒他重点放在江宏的战友，他说晓得。

说来也奇怪，“王建鹏”再没有出现过，我心底居然还有些遗憾和不舍。很长时间也没有碰到小了，每天晚上回到家，打开电脑，屏幕上死一般寂静，我竟有些不习惯了。安的照片还是原来的那两张，头像依旧是灰色，就如同我的生活。

好在王江接替了他们，想到自己用了“接替”这个词，我不由得笑了。侦破鹏的案子的一个意外收获，就是我的午夜不再孤寂。其实如果不是小事先曾提到过王江过去的事，让我先入为主，我本应该很喜欢王江的。他算个性情中人，正合我的脾气。

和王江在一起，我多少还是有一些谨慎。“直男杀手”和“同志雷达”的说法，让我心存敬畏，而且如果小不向他提起，他应该不清楚我已经了解他的过去，何况他和鹏、小之间的关系很暧昧。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他对妻子的态度。

这些天在一起喝酒，我时刻提醒自己，在他看来，我理应什么都不了解。所以基本上我只是在倾听，偶尔会有些中性的建议，我无法问及他过去与小和鹏的事情。但是通过这些天的接触，我越来越对小的话产生了怀疑。

在家里，他真的就那样肆无忌惮吗？

终于，在一个午夜，我盯着满桌的空啤酒瓶，对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个晚上，我们照旧谈到了他和孙海涛的未来，以及孙海涛的家庭。

与小描述的与鹏的关系一样，王江对孙海涛的家庭所知不多，也许是出自共同的微妙心理，在情人面前，鹏和孙海涛都很少谈论各自的女人。孙海涛只是说，他老婆是个很敏锐的女人，决不能让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他们不能有任何短信联系，他回到家后，绝不能通电话。

每天下班回家的路上，都是他们通电话的时间，“真不知道两个大男人怎么有那么多可说的，”王江醉眼朦胧，“打不完的电话，诉不完的衷情。”

我心里涌出一丝酸楚，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撕咬着我，我被他们的坚守而感染。

“明知道结果是什么样子，我们还一直坚持，不忍放弃，不舍失去，”王江自嘲地笑了，带着苦涩，“但它太脆弱了，脆弱得我们都无法使出哪怕一丁点的气力来保护它。”

“明知道结果？”

“是啊，结果早就明摆着了，”王江看着我，“对于有了家庭和孩子的两个男人来说，还能怎样呢？我们不是不知道结果，只是心存侥幸，希望上苍能眷佑我们，但我今天总算知道了，那无非是奢望罢了。寒队，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嫉妒建鹏吗？”

“嗯，羡慕嫉妒？”

“你知道，”王江笑笑，“没有几个人有勇气做出他那样的选择，就算有勇气，也没有他那个条件。”

“嗯，明白。”我点点头。

“我们都是地下党，你的明白？”王江摇头苦笑。

我也轻轻地笑了。

“地下党不好做啊，那简直就是逼着人们人格分裂。寒队，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就不信那些地下党心里没有过彷徨，没有过挣扎。”

我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和信念无关，是人性，你说假如党国对地下党也很好——”

“我明白，”我截断他，“可是你要知道，我党党员都是钢铁战士，不需要人性。”

王江看看我，笑了，“你这张嘴啊！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他们，我就做不到。”

“那些是典型形象，高大全，你要是拿他们当榜样，得累死你。”

“嗯，那倒是。”王江举起酒杯。

我和他干了，忽然想起了一个思索很久的问题，“王江，你净说孙海涛那边了，你家里没什么状况？难道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我？”王江摇头苦笑，“我们家从来就没解放过，哪儿来的红旗？”

“什么意思？”

“老兄，不瞒你说，”王江换了称谓，“结婚前，我老婆就知道我的同志身份了，你说我们能有好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