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箱酒，没用多少时间，我们就喝完了。对于我们的酒量而言，那不是个太艰巨的任务。除了最初的几句对话，我们很少说话，只是偶尔看着对方，然后一罐接一罐地把冰凉的液体灌入自己的肚子。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不知什么时候，王江长吁短叹之后，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我从洗手间放水回来，看着酣睡的王江，不禁摇头苦笑。

我不愿意伺候醉鬼，更不愿意给他们脱衣服，那是一项十分费神的体力劳动，尤其是在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在大学时代寥寥无几的彻底放纵后，收拾残局总是让我头疼，我每每发誓，再也不管那些烂醉如泥的人。

但每一次我都不得不管，就如同现在。我趔趄着拖起王江，把他拽到床上。王江仰面躺着，无助的面孔让我有些心酸。我叹了口气，脱掉他的鞋子，又扒掉他的袜子。他的腰带很好解，但我还是费了一番功夫把他的长裤脱下。好在上身他只穿了衬衣，我一粒一粒解开纽扣，然后抱起他，让他靠着我，把他的胳膊从衣服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这总比脱T恤之类的衣服简单得多。

我把他的身体向上移了移，让他的头枕在枕头上。我在床上捡起他的衣服，在椅背上搭好，回头看了他一眼，跑到卫生间冲凉。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当冰冷的水迎面扑下，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终于又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站在冷水下，我使劲搓动皮肤，没多久，皮肤就一片片泛红，那灼痛的感觉让我心安。

当我披着浴衣回到房间时，王江已经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或许没有几个人能像我一样习惯开着灯睡觉。我点着一支烟，坐在餐椅上，打量着眼前的王江发呆。

即便在熟睡中，王江的脸上还残存着一丝痛苦的表情，这与平素见到的他有着天壤之别。人真是个复杂的动物，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王江？

憔悴的王江反倒让我感到亲切，但我从未忘记，在鹏的案件中，他始终是我们的怀疑对象之一，他对秦莺的指控，如果换个角度，也都可以套到他自身上来。

种种迹象表明，鹏遇害，绝不是个突发事件。随着调查的深入，案由越来越集中于两点。其一，鹏出国这件事本身，刺激了某些人的神经，其二，鹏离开国内，就脱离了某些人的掌控，或者也可以说，某些人即将力所不及，无论是报复也好，清除隐患也罢，趁他未出国前行凶，都是个必然的选择。

和秦莺一样，王江与鹏有着太多的瓜葛。鹏是被王江带入同志这个圈子的，他们与小之间存在着不为外人所知的错综的关系，而小是鹏遇害最大的受益者；王江作为鹏的副手和继任者，很容易与鹏产生某些利益纠纷。这些都有可能是谋杀案的诱因。

更重要的是，鹏对孙海涛与王江的关系浑然不觉，在王江面前，他毫无秘密可言。也就是说，与秦莺相比，单就观察鹏而言，王江绝对处于更为有利的位置，相形之下，无论秦莺雇佣私家侦探，或是从王江处套取情况，都只是小菜一碟。

那么王江向我透露那些我闻所未闻的事，意欲何为呢？

我看了看酣睡的王江，掐灭烟，决定到床上睡觉。我庆幸当初买了张大床，睡上两个男人绰绰有余。我像往常一样脱掉浴衣，忽然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家里有个外人就是不方便，我暗地里骂了一声，在抽屉里找到一条丨内丨裤，穿了上去。

也许是我上床的动作惊动了王江，他向我翻过身来，嘴里嘟囔着，“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轻轻叹了口气，又想到孙海涛和他同样痛苦的眼神，心下黯然。“睡吧，明早醒来就是新的一天了。”

“哥，你说我该怎么办？”王江无意识地重复着。

“哎。”我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吧，睡着了就没烦恼了，我对自己说。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王江轻轻攥住了我的右手。我侧过脸看看他，他仍熟睡着。我伸出左手，把他的手指掰开。

“哥。”王江轻轻地呢喃，再次攥住我的手。

这一次我没再动，闭上眼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