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时间,尽管王江轻描淡写,我还是感受着那个午夜的危急。两个陌生人一再追问鹏的消息,让王江确认鹏面临着某种危险,他打定主意一字不吐。他小心地周旋着,推脱自己近来很少和鹏联络,不了解鹏的近况。
“看来你还是个汉子,这苦头可是你自己找的。”邻座的人从腰间取出一把刀,用刀背在他脸上划动。
“你们想干什么?”王江挣扎着。
“别紧张,想说了就告诉我。我警告你别乱动,刀子可不长眼。”
一个细节是,王江注意到,那个人很仔细地解他的衬衫纽扣,夜晚的空气让他裸露的皮肤泛起一阵凉意。
“兄弟,别动,你不想让肠子出来吧?”那个人轻声地说,就像他的手下是一件宝贝。
刀尖儿割破皮肤的一刹那,王江并没有感到疼痛,他只是听到了那声音,继而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抽搐。
“还不知道?”
“我是真不知道。”王江喘息着,不敢稍动。年轻时王江也曾经常打架,自己知道轻重。
“多可惜啊。”男人呢喃着,刀尖继续向下。这时,巨大的疼痛袭来,王江禁不住叫出了声,然后一阵麻木,身体一片虚空。
最初的疼痛过后,疼痛的感觉时断时续,血随着刀尖,一点点涌出,顺着皮肤快速向下流动,就像有无数蚂蚁奔着一个方向爬行。
“还不说?”
“我真不知道啊,你让我怎么说?”冷汗涔出他的额头。
那个人冲着后座上的人轻轻一笑,说,“这兔子还挺壮实,嘴很紧啊。”
紧接着,扼在颈部的手臂加大了力量,王江几乎不能呼吸。
“兄弟,我再用点劲儿,你肠子就出来了。见过自己的肠子吗?五颜六色的,好看得很。”
王江惊恐中还是一阵恶心。
“肠子出来塞回去就是了,死不了人吧?”持刀的人问后座的人。
“死不了,”很有磁性的声音,这是后座的人第一次讲话,“但是如果一直流血,人就活不成了。”
“这样的姿势,血多久能流完?”
“一个小时。”
“嗯,那我们就再坐一个小时。”
两个人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王江一边听他们说,一边忍受着麻痹和疼痛,想象着肠子垂到脚下蠕动的情形,血一点点把它们染红。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王江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刀尖戛然而止。
王江笑了,笑得很凄凉,假如他说的都是真的,我能理解他内心所隐藏的痛苦。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对朋友、对自身的背叛,给自己所带来的冲击与挫败感、愧疚与痛苦都是无以伦比的。
如果他自己不说,这事没人会知道,这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我递给他一支烟,为他点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看着吐出的烟雾发呆。
“寒队,我是不是太不是人了?”
“哎,人也都有局限性,你别太自责。”
“我能不自责吗?这些天我一闭眼,见到的都是建鹏。”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眼。
我无权评判,很可能,正是从王江那儿获得的信息,决定了鹏最后的命运,只是从根本上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或许那无非是个导火索罢了。
“然后呢?”这是关于那个午夜,我问的第一句话。
“我说了,我说了他出国的事。”
王江的回忆让我知道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早说多好,何苦受这个罪。”那个人似乎很满意,把刀在王江的衬衣上蹭了蹭,然后把衬衫割成一条一条的,又把布条连在一起,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没什么大事,去医院缝几针就好了。”
王江气喘吁吁,闭着眼。
“兄弟,听好,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你老婆刚生孩子吧?还有,你和那个男人的事,你不想我们把他也搅进来,弄得沸沸扬扬吧。”
闻言王江一震,惊恐中摇了摇头。
“这就对了,”他用刀拍了拍他的脸,“记住,不许报警,不许告诉任何人,”他把嘴凑到王江的耳边,“特别是不能告诉王建鹏。”
王江闭着眼睛,点点头。
“你还能开车吗?”他问。
王江动了动,感觉没什么大碍,尽管疼痛时断时续。“能。”
“好吧,开车,我们去医院。”男人为王江扎好安全带,用刀尖顶住他。
王江叹了口气,发动引擎。
“等等,”我打断王江,“他们和你一起去医院?”
“没有,他们中途下车了。”
“在哪儿?”
“就是马甸,你知道马甸公园吧?”
除了残忍,我不得不佩服凶犯的狡诈和超强的心理素质。从王江家到马甸,不是一段很短的路程,而马甸公园是一个敞开式的公园,环境隐秘,周边交通又极为便利,便于逃脱。
“就这样?”
“就这样,然后我就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