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生，伟龙公司董事长，是最早被我们怀疑的对象。鹏遇害前，他是我们已知的最后一个与鹏有过接触的人。洗浴中心的监控录像显示，在包间里，他和鹏有过长时间的密谈。在我们最初的调查中，鹏最后一天的行踪自然成为重点。而从他下午离开办公室，他一直与李明生在一起，在这十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发生了什么，是否足以改变鹏的命运？

按照李明生的说法，那个晚上为了某个项目的招标，他们请部里的人吃饭。鹏先到了集团办事处，与李明生商讨晚上的策略，然后他们一起到郭林食府与部里的人共进晚餐。晚餐结束，送走客人后，李明生提议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他们一起来到南坞的权金城。洗澡、按摩，之后又对招标的后续安排和近期公司的其他事务进行了讨论。

李明生的说法近乎滴水不漏，这是个合理的解释，当然，如果仅就工作关系而言，这很正常，我和黄勇的调查也大体上证实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始终没把他视为调查的重点。

可是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发现鹏和李明生远非普通的工作关系那么简单。李明生在四川的集团上市工作，就是由鹏所在的证券公司完成的，鹏更是一手操办。王江坦言，鹏与李明生关系非同一般，伟龙公司就是李明生为了鹏创办的，有一句话他没直说，但傻子都能听得出来，那应该是完成上市的奖励。

鹏辞去在证券公司的高管工作，创办伟龙公司，秦莺和王江都认为他是试图获得一个新的发展平台，但现在看，那是他敛财的一个手段。

按照小的说法，鹏是一个计划性很强的人，所以辞职、创办新的公司肯定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而从整个计划看，他最急需的就是金钱。

离婚后，除了房产和一些股票，鹏并没有多少钱，我相信这一点，对法律的娴熟决定了他不可能隐匿财产。所以，整个计划成败的关键，就是在短期内快速积攒起一百万美元。

鹏看起来成竹在胸，至少我们没有发现他有变卖房产的打算，这不得不让我们聚焦于他唯一的平台——伟龙公司。但是对伟龙公司的财务调查，却令我们大失所望。伟龙公司正处于初创期，连续亏损，虽然承接了几个政府项目，但鹏除了年薪，并未获得分红。也就是说，在伟龙公司的收入，远远不能满足他计划的需要。而且我们注意到，他并不是伟龙公司的股东。

王江说，伟龙公司是李明生为了鹏创办的，这里面有什么内情？

鹏如此大费周折，肯定不是为了区区几十万的年薪，他究竟想得到什么？

一个细节最终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鹏出事前，从集团办事处到酒店，再由酒店到洗浴中心，李明生乘坐的都是鹏的汽车，而按照常理，他原本是该乘坐紧跟在后面的办事处的汽车。这样算上在洗浴中心的房间，他们共有三次单独谈话的机会。他们都谈了什么？照李明生说，他们只是在谈工作，可惜再没有人能和他对质了。

如果没有后来和小的深入交往，我原本并不会对此产生怀疑。但是那个晚上鹏竟然没给小打电话——那是他们的习惯，每天午夜前后——鹏并非没有机会，至少他在房间里独处了很长时间，开车回家的路上也有机会。但是这个电话他终究没打，是什么搅乱了他的心绪？难道是他与李明生的谈话吗？

当然，这些分析只是针对北京的个案而言，如果综合成都的案件通盘考虑，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到目前为止，两起案件最显见的直接关联就是小。张朝阳和鹏都曾是小的爱人，这样的联想让我心里极不舒服，我宁愿相信那是残酷的巧合。我不知道小是否真正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其中的关联非到必不得以，我不会和任何人说。

江宏直接参与了两起谋杀，如果他是主谋，他和两个被害人之间存在着什么瓜葛？这样的可能性当然存在。张朝阳和江宏都生活在成都，鹏本身也是四川人，经常在成都活动。隐藏在他们三个人背后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成都与北京的案件究竟是互不关联的个案，还是有着紧密的内在联系？如果是后者，是什么把张朝阳和鹏串联在一起？小对这一切是否知晓，在这出戏剧里，他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假如江宏只是单纯的杀手，出现在监控录像里的另一个嫌犯是否就是主谋？对这个还没确定身份的人，我们假定为X。如果X是主谋，前面对江宏的分析就完全适用于他。

如果江宏与X都不是主谋，那么他们究竟受雇或受命于谁？这个主谋，有可能就是前面我分析过的人物，也极有可能是我们还从未知晓，我们可以假定这个人为Y。

如此看来，可能的主谋就有如下这些人：江宏，X，秦莺（秦父），王江（孙海涛），小，李明生、Y。

当然，这只是最简单的分析，令我头疼的，是这些人之间极有可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目前已知存在关系的，比如小和王江，王江和李明生，秦莺和王江。我的数学一向很好，不用计算，我都知道这样的排列组合会有多少种结果。如果再加上死者，这就是张理不出头绪的网。

我点着烟，两只手用力地擎住窗沿，身体向外探去。正是下班的时间，外面的街道上人潮汹涌。我在心底轻轻叹气，人类总是难以摆脱欲望，所有的罪恶都隐藏在看似平静的人流之中。我从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从不希冀自己失业，这是我要的生活，每一次挑战自己，我都喜欢。

对了，还有那个神秘的“王建鹏”，他究竟是谁？他装神弄鬼，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一度我曾怀疑到安，但很快我就推翻了这个怀疑。他只是一阵风，和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安，我又记起了那个梦，我苦笑，安就像个精灵，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侵入我的心。

找到X，一切就该真相大白了。而那指日可待，不是吗？我的眼前浮现出老洪笑嘻嘻地模样。兄弟，辛苦了，我在心里默念。

“头儿，晚上还要加班？”刘旭闯了进来。

“不加了，今晚休息。”我转过身看着她，“黄勇他们回来了吗？”

“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你通知一下，明早全体开会。”

“哪个案子？”

“王建鹏。”

“好，我知道了。”刘旭走过来，看看窗外，“也没什么美女啊，你发什么呆？”

“我在想着啃骨头。”

“头儿，贪多可嚼不烂啊。”刘旭转过身，笑呵呵向外走。

“是啊，得一块一块啃。”望着刘旭的背影，我把烟头向后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