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不算丰盛,但很精致,地道的法国菜。当然,这些我原本不清楚,秦莺介绍说她专门上过法国厨艺班,练了好几个月。
即便我对西餐一窍不通,也看得出来秦莺花费了很多心思。精致的菜肴,精致的餐具,还有精致的氛围。可惜我一坐在餐椅上,说的第一句话,就让秦莺哭笑不得。
“那个,有筷子吗?”我摆弄着手里的刀叉。
秦莺瞪大眼睛看着我,继而哈哈大笑。
“有那么好笑吗?”我心虚地大声说,“你不知道我是村里来的?”
“好,知道了,你是村里来的,”她把纸巾盒推到我面前,“干脆,筷子也不用了,咱用手吧。”
我皱起眉看着她,她笑笑,返身走进厨房,回来时手里握着两双筷子。“算了,我陪你吧。”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点儿红酒,是秦莺从法国带回来的。对于红酒,我向来没什么品位,近似牛饮,一直到我发现秦莺瞪大眼睛看着我,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秦莺恢复得不错,根本就不像个病人。就像有默契一样,我们对前一天夜里的事都闭口不谈。晚餐的氛围很暧昧,但也很轻松。
我们随意聊着,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案情,其实这才是我们该有的交集。
我隐约记得是从谈论刘旭开始的,秦莺对上次她们的约谈耿耿于怀。相似的女人间,好像天生就充满了敌意,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禁摇头苦笑。
“你笑什么?”秦莺很敏锐。
“没什么,我搞不懂你们女人间的事,不过刘旭也是在工作。”
“下次你们找我,能不能换个人,换个男的?”
“工作嘛,还能挑来挑去?”
“不用挑,你就行啊。”
我哑然失笑。
秦莺笑吟吟地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挑战,“你们在怀疑我?”
“我们只是在调查,”我想了一下,“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你们究竟怀疑我什么呢?”秦莺瞪着一双看起来无辜的眼睛。
“这可是秘密,”我略微蹙眉,“你不会让我犯错误吧?”
“你说呢?”秦莺似笑非笑,然后点了一支烟,“算了,开玩笑呢,我怎么会让你为难呢?”
“我想你也不会。”我装作如释重负。
秦莺看着我,神情变得严肃,“寒栢,问你个问题。”
“说。”
“如果有一天我犯在你手里,抓我时你会犹豫吗?”
透过烟雾,我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睛,直到我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恐怕不会,”我缓缓摇头,“谁知道呢?”
离开秦莺家的时候,天空飘起了丝丝细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我启动汽车,在夜幕中穿行,轮胎在湿滑的马路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我越来越搞不懂秦莺了,我宁愿她的那句话只是个玩笑,而不是小心的试探。但她这样做,除了增加我对她的怀疑,我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诚然,或许那也是种委婉的表达,事实上有些话稍晚她更直接地表达了出来。但我不相信寥寥的几次交往,会让她萌生一些特别的情愫,况且鹏还深深地藏在她的心底。
没错,至少在头一晚的某些时刻,我只是鹏的替代品,当意识到这一点,握着她的手的我,甚至有一种解脱的庆幸。
也许她只是需要男人的呵护,任何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尤其是女人。男人都有保护弱者的冲动,我是个男人,我们间的一切,仅此而已。
虽然我曾有过一丝莫名的遗憾,但我无意让我们的关系复杂化。我们的交往,只是缘于公务,也应该止于公务,何况我不能容忍自己利用她的好感,假如她对我的确有好感的话。
秦莺是个聪明得有些自负的女人,无论在哪方面说,她的确有那样的资本。我经常被她攥在手里,至少看起来是,所以当我看到刹那间她惊诧的表情,我还是禁不住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那时晚餐临近结束,我们依然在谈论案情。在那之前,她几次试图讨论我的婚姻生活,都被我小心地岔了过去。她的面颊因为酒的缘故泛起红晕,眼神轻挑而专注。我吐出一口烟雾,假装不小心地说,“其实我们已经抓到了一个凶手。”说完,我摇头苦笑,做出一副后悔的模样,“你看,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不得不承认,秦莺掩饰得很好,但她的惊诧还是没能逃过我的眼睛——除了惊诧,或许还有一丝恐惧。除了双肩略微抖动,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她控制自己的能力让我钦佩。
“你们抓到了一个凶手?”紧接着她就做出了该有的神态,双眉上扬,“你这话什么意思,凶手不是一个人?”
我笑着耸耸肩。
“这是好消息啊,”她露出轻松的神情,“就该水落石出了,不是吗?”
我定睛看着她,没说话。
“你倒是说说啊,怎么回事?”
“我已经说多了。”我摇摇头,“等着吧,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远了。”
我们互相注视着,陷入沉默,淡蓝色的烟雾遮挡了我们的视线。
“你还爱着王建鹏,是吧?”我转换话题。
“男人,我一个都不爱。”她表情木然,抓起烟,叼在嘴里,用火机优雅地点燃。
我笑笑。
她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一口气吐出,“寒栢,我已经不相信男人了。离婚后,我找的男人,都是花钱的。”
她的直白让我惊讶,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吧,我送你。”她率先站起来。
我站在电梯前,按下按钮,显示屏上的数字一路向上。
“自己没事了,想过来就给我打电话。”秦莺倚在门框上。
“好。”我点点头。
电梯门打开了,我刚想走进去,秦莺叫住了我。
“寒栢,想留下吗?”她的眼神充满期待。
我侧过头,看着她,露出微笑,“你想给我多少钱?”我挥挥手,迈进电梯,电梯门在我的背后缓缓关闭,将我们隔离。
我转过身,面向电梯门,长长地喘了口气。我无法背对着任何出入口,即便只有我一个人,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