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莺攥住我的手,又平静地睡着了。我苦笑着在地板上坐下,看着睡梦中孩子一般的女人。过了一会儿,我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蹑手蹑脚地走进卫生间。
长长地一串黄色的液体,让我自己都有些好笑。我顿觉轻松,翻下马桶盖,坐了上去,随手打开换气扇,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畅快地吐了出去。淡蓝色的烟雾萦绕着,在卫生间里弥漫。
在我和聪兰三年的婚姻生活里,她基本没得过什么病,我也一直没有机会照顾她,反倒是有两次我受了伤,她忙前忙后的。
我不知道其他的夫妻都是怎么生活的,我们一直平静而惬意。唯一的缺憾就是我们没有孩子。当然,我们俩都没采取什么措施。我们的年龄不小了,一切顺其自然为好。这事儿老妈比谁都关心,每次从家里回来,聪兰多少都会有点紧张。
有两次,聪兰提议我们去医院检查,都被我笑着岔开了,我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别着急,我们都很健康的,我对她说。她总是胀红了脸不再坚持,神情惹人怜爱。我多少理解她的压力,只不过不知道她对于孩子的渴望,究竟是自身的因素多些,还是老妈的压力大一些。
聪兰的工作很清闲,朝九晚五,每年还有两个假期。我的工作极没有规律,即使不是出差,跟上案子,几天几夜不回家也是常事儿。比起一般的刑警来,我们的工作要危险得多,不过也更刺激,我喜欢。
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不让聪兰觉察到我们面临的危险。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她很少抱怨,也从不阻拦,只是不时地提醒我自己要小心。
聪兰精明而能干,家里的氛围被她营造得很温馨,我心里充满淡淡的幸福。我们很少能在一起吃饭,大多数时候,当我深夜回到家时,她早就进入了梦乡。简单洗漱后,我会爬上柔软的大床,把自己缩靠在她温暖的怀抱里,那背后传来的温暖让我安宁。她在梦呓中紧紧搂住我,手隔着丨内丨裤抓住我,我们一起沉沉睡去。
除了刚结婚时的猴急,我们渐渐习惯了清晨**。每当晨曦冲破黑夜,我们从梦中醒来,我们都充盈着勃勃的生机。就像要补偿我们的分离,我们总是激情绽放。
我从未关注过她是否是处丨女丨,一般而言,那种可能性很小,何况我早就不是处男了,凡事都得讲究公平不是?她会千方百计迎合我的技巧,并融会贯通,这让我如鱼得水。有几次激情过后,在她的追问下,我坦承婚前曾上过很多女人,但我发誓婚后坚决不找别的女人。她总会先做出一副怨妇的表情,然后温柔地把脸贴上我的胸膛,手却使劲儿地掐住我,让我一阵痉挛。
我曾经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我们都很知足,不是吗?我们会有孩子,我们会把他养育成人,我们会一起慢慢变老。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显然我错了。我从未真正地懂过聪兰,我们的生活太平静了,平静得缺少激情,而表面上满足的聪兰,恰恰是离不开激情的人,我们都被自己蒙蔽了。
烟头差一点灼痛我的手指,让我从回忆中惊醒。我掐灭烟蒂,看看镜中的自己,返身回到客厅。
秦莺沉沉地睡着,面上的红晕消退了很多,我知道物理疗法见效了。我长吁一口气,靠着沙发坐了下来,打量着这个酷似聪兰的女人。
那个炎热的夏季,我永生难忘。
那是我做禁毒丨警丨察的第十个年头。
很多人都说,做禁毒丨警丨察这一行,就是在刀尖上行走。我们面对的罪犯,不同于其他的刑事罪犯。一方面,很多的贩毒制毒者本身就吸丨毒丨,由于受丨毒丨品的长期毒害,很多人发生了人格扭曲,性情暴戾,他们对生命毫不在乎,为了得到丨毒丨品,他们可以不顾一切。另一方面,法律对丨毒丨品犯罪的打击是严厉的,对一些罪行严重的毒贩来说,被抓就意味着重刑、甚至死刑。这些人异常凶残与疯狂,在面对侦查与抓捕的时候,几乎无一例外会使用暴力,武器也早就成为了家常便饭。所以,我们每天就是在和亡命之徒打交道,侦查、跟踪、卧底、抓捕,我们每次执行任务都处于危险之中。
时间久了,面对那些所谓的危险,我们都有些麻木了。我们就是干这行的,出些事在所难免。我们更在意的是,捞不到什么大案子,浑身的劲儿无用武之地。与云、贵、川和新疆等禁毒前线不同,北京更多的是贩毒的终点。和他们相比,我们的战果少得可怜。现在丨毒丨品犯罪集团大多组织严密,分工明确,单线联系,毒枭永远躲在幕后,打掉一两个窝点,缴获相当数量的丨毒丨品,甚至抓获几个贩毒集团的头目,往往也只起到局部遏制的作用。只要他们的组织系统不被摧毁,毒枭没被抓获,很快就会死灰复燃。
因此,大案成了我们共同的渴望,如果能碰到一个大案,足够我们兴奋几个月的。那一年,我们就碰到了一个。
事实上,线索在前一年就被我们掌握了。我们压抑着心里的喜悦,在队里的统一指挥下,连续跟踪侦查十三个月。在这漫长的一年里,我们耐心地监视着,小心翼翼、按兵不动,像一个猎手在等待对手犯错误。最后的四个月,我更是作为卧底,远赴云南,在毒贩的大本营与他们面对面周旋,渡过了惊心动魄的时光。
最后抓捕的时候,我的卧底身份曝光,我被扣为人质,微冲就直接顶在我的脑门。那一刻,根本容不得你害怕,我甚至以为自己就要光荣了。我承认,我想到了聪兰。
整整四个月,按照纪律,我没和她联系过一次。其实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想她,但是微冲顶到脑门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她,想起了我们的家。
最后的结果是虚惊一场,所有的毒贩,除了被击毙,就是被抓,我幸运地安然无恙。到今天,我都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躲过了那一劫。
劫后余生的我迅速跑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拨通聪兰的电话,失声痛哭。在深夜被惊醒的她愕然万分,一再追问我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泣不成声,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所发生的一切,“我想你了。”
“瞧你那点出息,”听筒里传来她温柔轻盈的声音,“想我哪儿了?”
“哪儿都想。”黑夜中,我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