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穿过静静的走廊,沿楼梯登上三楼,来到于干事的办公室。一路上,他再没说过一句话,一直到我们进了屋,坐在沙发上,他才简单地说了一句,“你们等一下。”
望着他闪身而出的背影,我们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面无表情,扔下一句话,“我们政委要见你们。”
我们站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政委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坐在办公椅上,嘴里叼着烟望着我们。
“你们是北京的丨警丨察?”
“是。”
他不说话,冷冷地看着我们。我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他摆摆手,示意不用看。
“我们有个案子牵扯到这儿原来的战士,还希望能得到你们的配合。”
“江宏怎么了?”他打断我。
“涉嫌两起谋杀。”
“我不是问这个,”政委看着我,“他人怎么样了?”
“他,他死了。”
“死了?”政委大喊一声,把目光转向于干事,摇摇头,“他怎么死的?”
“自杀。”
我看见政委闭上眼睛,太阳穴鼓起,然后他睁开眼,叹了口气,说,“你们坐吧,慢慢说。”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介绍了一遍,政委和于干事听得都很仔细,两人还不时地交换一下目光。在得知江宏死于成都警方而不是我们的手上时,他们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他真的是自杀?不会是你们丨警丨察刑讯逼供把他弄死了吧?”
“检察院都介入了,组织上的结论就是自杀。”我连忙解释。
“你们公检法还不是一家?”他把头转向于干事,“小于,以部队的名义给成都那边发个信儿,告诉他们我们很关注这件事,你再和成都军区那边打个招呼。”
“是。”于干事简短回答。
“纸币开铐?鞋带自杀?”政委念叨着,抽出一根烟,点着,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抓起软中华的烟盒扔给我,“你们自己点。”
我分了烟,给大家点着,屋里陷入了沉默。
看来他们“护犊子”名不虚传,这氛围有些尴尬,可我却觉得有些亲切。在我被迫离开禁毒支队前的那段日子,很多人就正如这政委一样。我轻轻地吐着烟圈,聆听着窗外传来的战士们的呐喊声。
我从包里取出照片,递给政委,那是从录像上截屏得来的。政委拿着照片,仔细端详着,最后嘴角竟露出笑意。
“小于,你过来看看,那小子还真没什么变化。”
于干事凑过来,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小子混得怎么样啊?”政委把目光转向我,“我是说他死前。”
这个问题倒真把我难住了,我只能把我了解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哎,真是可惜了,连个孩子都没有。”政委皱皱眉头,“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倔呢?走了之后就躲着我们。当初要是上军校,哪儿有这么多事?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政委,别想那么多了。”于干事有些紧张地看看我们。
“哎,”政委再次叹气,“小于,我和你说,这件事这个院里只能我们两个知道。如果我从别人那儿听到这件事,你自己就琢磨着办吧。”
“我知道,政委。”
政委站起来,走到窗前,向外遥望。半晌,他回过头,问,“你们来,希望我们怎么配合?”
“我们想了解一下,江宏当年在这儿的生活,看有没有他特别要好的战友。”
“你是说另一个也会是我们这儿的人?”政委紧紧盯住我,眼里差一点喷出火来。
“这只是怀疑,毕竟是命案,我们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所以还得请部队的领导理解我们。而且——”
“而且什么?”政委仍旧盯着我。
“我们分析过,江宏的罪证确凿,左右都是个死,他完全没必要费那么大劲儿自杀。他那样做的原因极有可能就是保护某个人,比如和他一同作案的凶手。在那种时候他还能想到这些,足以他们间的关系非同寻常。”
“所以你就想到了战友?”
我默认。“还有,两个现场基本都干净利落,看起来就是有功夫的人做的。”
政委走回到座位上坐下,点了根烟,把头埋在双手里。我打量着他,心里也叹了口气,我多少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说吧,我们能做什么?”
“能不能找找和江宏熟悉的人?”
“江宏都走了八、九年了,当初那批人早都散了,你让我去哪儿找?”
你自己就熟悉,我看着政委想,但是这话我没法说出口。
“那么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份花名册什么的,我们自己去调查?”
“那可是军事机密,泄密了,咱们谁能负得起责任?”政委白了我一眼。
“可是我们接手的是命案,咱不说什么大道理,如果调查不清楚,我们也没法交代啊。”
政委看着我,干脆不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情急之下,我记起皮包里还有另一个嫌犯的照片,连忙翻了出来。我豁出去了,既然来了,就决不能空手回去。
“这是另一个凶犯,你们看看认识不认识他。”
政委接过照片,看了几眼,面无表情。于干事要凑过来,政委连忙把照片还给我,摇摇头,说,“没见过。”
我们都僵在那儿,没想到政委突然对于干事说,“你去把那几批的名单复印一份,交给地方上的同志。”
于干事答应着向外走,我说了声谢谢,也站起身。
“你们就在这儿等吧。”
我看着政委的眼睛,只能又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