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山坳间的一块平地,被围墙围成了一个军营。我们在门卫处办理完登记手续,把车开进大门,停在哨兵指定的位置。
我们下了车,站在原地等待迎接我们的干事。我摸出烟盒,想了想,还是放了回去。放眼望去,一队战士正在操场上训练。
我看了几眼,对燕锋说,“看,懒人梯。”
“还真是啊。”燕锋也转过头来。
“懒人梯”是一项徒手训练课目,实际上就是一个十米高、斜坡达到60度的一个梯形平台,平台两侧各竖着一根十五米高的木制单杠,横木的中央悬挂着一条粗硬的绳索。训练时,队员需要从斜坡上抓住绳索攀上平台,然后抓着绳子荡过一个污泥潭。这看似简单,但斜坡是用长满青苔的鹅卵石铺就的,脚稍一用力就打滑,全靠双手使劲。烈日下,被战友摩擦过的绳子就像烧红了的铁条,还没攀几下,双手就会血肉模糊。
“懒人梯”的滋味我们都尝到过,那也曾是我们的训练课目之一。说是“懒人梯”,能通过的人寥寥无几。我是侥幸通过的,我记得燕锋就没过,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他在即将登上平台的一刹那掉了下来。
“上学时对它真是又爱又恨。”燕锋笑着说。
“谁说不是啊。你说你丫如果好好练练,现在也不至于还是张胖脸。”
“你接着损啊,”燕锋摇摇头,忽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你看,他们还有高压水枪喷射。”
我看向“懒人梯”,果然,在通过障碍区时,高压水枪把队员喷得左右摇晃。
“特种兵嘛,难度高一些,应该的。”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服气,暗自盘算着我能否顺利通过。
我们注视着训练的人群,难以置信地,接连三个人都顺利地完成。
“身手就是比我们强啊。”燕锋感叹着。
“废话,人家是特种兵。”我下意识地嚷出一句,眯起眼睛。
“怎么,想起学校了?”
“是啊,”我望着操场上那些矫健的身姿,不禁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你说,我们要是长不大,该多好?”
“净扯淡,还能永远是孩子?凑和活吧。”燕锋拍拍我,忽然说,“来了。”
我转过头去,一个精干的男人,穿着作训服,迈着军人的步伐,向我们走来。
“你们是北京警方的?”他伸出手。
“是。”我握住他的手。
“欢迎啊,”他的手有力地晃动了两下,“我姓于,叫我于干事就好了。”
我们沿着操场的边缘,走向办公楼,一路上,我的眼睛始终瞄着那些训练的战士,又有两个人完成了训练科目。
操场的北侧,有两座对称的大理石群雕。雕像上的特种兵,有的昂首挺立,有的卧姿匍匐,有的持枪出击。炯炯有神的双眼,透射着威武和力,我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哦,你们看到群雕了。”于干事回过头,向我们介绍,“左边那个叫‘东方神兵’,右边的叫‘雄鹰出击’。”
“哦。”我点点头。
“它们可不是杜撰的,都是真实的故事。”
“是吗?”
“你们知道第一支参加国际特种兵比赛的是谁吗?”
傻子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答案。
“就是我们。”果不其然。“我们代表中国军人,第一次参加就获得总分第一,一共十三个项目,我们八项第一,两项第二。‘东方神兵’这个称号,可不是我们自封的,那是外军对我们的最高奖赏。”尽管他说得平静,但难掩骄傲和自豪。
“再看右边那个,说的是一次演习,我们奉命伞降夺取敌方机场。可那天气候突变,飞机遇到气流,上下颠簸,别说跳伞了,就是在机舱站立都很难。我们几百个人,冒着生命危险,愣是一点一点爬出舱门,向着目的地跳了下去,准时完成了夺控机场的任务。”
我和燕锋、刚子对视着,肃然起敬。
“这两组雕塑,就象征着我们的灵魂,每年老兵退伍、新兵入伍,我们都要在那儿举行军人宣誓仪式。”
我回想着我们曾经的宣誓仪式,心潮澎湃。我把目光再次移向那些训练的战士,烈日下,他们宛如翱翔的雄鹰。
“走吧,我们到办公室谈。”于干事打断了我的沉思,我们边走边谈。“我听说是我们原来的战士犯事了?”
“嗯。”
“你们调查清楚了吗?”他皱了下眉头。
“我们正在调查。”我想起燕锋关于“护犊子”的说法,连忙补充一句,“他离开部队有八、九年了。”
“我知道。如果是现役,也轮不到你们管不是?”于干事径自向前走,“都八、九年了,你们还到部队查什么?”
“有两个人共同作案,现在我们只确定了一个人的身份,就是你们这儿出去的。我们分析,两个案犯之间关系亲密,极有可能是同学、战友、同乡,甚至亲戚。我们一条线索也不能放过。”
“哎,现在的社会啊,把我们的战士都——”他摇头叹气,“究竟他犯什么事了,你们这么大动静?”
“谋杀,两起谋杀。”
“谋杀?”于干事停下来,侧过来看着我。
“嗯,手法干净利落,”我迎着他的目光,“如果是特种兵做的,我就不意外了。”
我明显看到他愤怒的神情,只是最终他忍住了。“什么名字,那个人?”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江宏。”
他蓦地停住脚步,我差一点冲到他的身上,然后他转过神来,目光冷峻。“你是说他是江宏?”
“是。”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温暖的下午竟感受到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