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粗暴地挂断电话,然后又拨通安的电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之间有问题,总得想办法解决。”
“即便是有问题,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怎么能去和别人讲?”
“你看,戳到你痛处了吧?我只是说了些我们之间不好的事。”
“什么?”大喊一声,我醒了。
我不得不承认,秦莺是个讲故事的好手,我的心情一直随着她的讲述起起伏伏。其实,真正让我感到诡异和恐惧的是,我们的梦境高度地相似,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的确,那就像同一个梦。梦境都发端于父母家里,然后是河边的漫步,另一个人的突然消失,河水的沸腾、面孔的出现以及赤脚奔跑也都如出一辙。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我们都接到了一个女制片人的电话,然后我们都拨打了另一个电话,提出了质问而无果而终。
有一刹那,我甚至觉得秦莺走进了我的梦境,这样的感觉让我不寒而栗。但是看着她忽阴忽晴的表情,我确定她只是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我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这太奇怪了。实际上,整个白天我都在思索我的梦境究竟代表着什么,而秦莺的梦却让这一切更加复杂。
两个极度相似的梦,这怎么可能呢?
很显然,我十分焦虑。这表面的原因是我和安的关系,更深层次的则是我对自己身份认同的危机。自从接触鹏的案件,同志的世界就向我敞开了大门,与小和王江的深入交往,在潜移默化中让有些东西在我心里扎下了根,并不断地试图萌芽。或许原本我心底就有足够它们成长的空间和土壤,,即便没有这个梦,我也清醒地知道自己这些天来一直饱受困扰。
父母的家是最安全的地方,代表着一个人的现状,如果要打破现状,将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极易失去舒适和安逸的生活。同时,现状是各种力量长期斗争、磨合的结果,任何试图改变现状的努力都会打破原有的秩序,周围的力量都会施加各式各样的压力,甚至是阻力。母亲的那一句话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
我不敢看母亲的眼睛,那代表着我很羞愧,对我和安这样的关系很羞愧,长期的成长和所受的教育,让我无法自动认同。
无论我和安是什么关系,我都很在意他。所以我会不顾母亲,冲出家门。一路上我们默默无语,说明我很迷茫。安突然消失后我的疯狂寻找,以及河水蒸腾后出现的他那张变形的脸,则代表着我对他的担忧,情况未明的担忧。
一般而言,出现在梦境中的水,喻示着生命的精华,代表了精神的洗礼与重生。而沸腾的变色的河水,则暗示我正面临不能掌控的压力和局面。
总之,我处于焦虑之中。鲜血淋漓的赤脚和午夜恐怖的电话铃声,无非表明那焦虑的严重程度。
最让我惴惴不安的是最后一个情节。安求助于电视台,试图解决我们间存在的问题。梦境揭示的本质正相反,那说明是我,而不是安试图去解决问题,即便借助外力,而同时我却不愿正视这一点,所以只能把它按到安的头上。
这是我思索了整个白天所获得的答案。我原以为自己想得很明白,可是秦莺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那喻示着什么?
“你怎么了?”秦莺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抬起头,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慌乱了,为什么?”
“慌乱?”
“嗯,慌乱。”她点点头,带着锐利的目光,“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慌乱,不过你这样倒是挺可爱。”
“少来,”我不得不佩服女人捕捉神情的能力,“我想你的梦呢。”
“是吗?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告诉我?”
“什么?”她一时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梦,为什么告诉我?”
“我不知道,”她轻轻摇摇头,“也许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和梦有关系的人吧。”
我脑子连转了好几圈,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所在。没错,因为鹏的案件,我了解了很多他们生活中的内情,多少可以算是一个有关系的人。只是除了我,她还能找到其他的她所谓的与此有关的人吗?
“你很焦虑。”
“也许吧。”
“为什么?是什么原因让你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她用双手捂住头,显得很无助。
“究竟是你和王建鹏、张小的感情纠葛,还是他们的gay身份?亦或是王建鹏死亡本身?”
她抱住头,不说话。
“究竟是什么给你造成困扰?”我紧紧盯着她。
“你知道,”她用手擦了擦眼睛,“我发现,我竟然还爱着那个混蛋。可是他喜欢的是男人,我想争都没处使劲儿。”
“所以你恨他?”
“没错,我恨他,他毁了我的生活。”秦莺坚毅地看着我。
“你会伤害他吗?”
“不,我不会,那样太便宜他了。”
“你会杀了他?”
“是,我会杀了他。”怒火充盈着她的眼睛。
“哎,”我叹了口气,为我们把烟点着。“怎么这么乱啊?”
“谁知道呢?Dog days。”
“秦莺,你看着我。”
秦莺抬起头,不解地注视着我。
“你为什么会有愧疚感?为什么会对王建鹏感到内疚?”
“你说什么?”
“除了焦虑,整个梦境到处都体现了你的内疚——你跟着他离开你父母的家;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你赤着脚奔跑;午夜恐怖的电话铃声。为什么会这样?还有电视节目那一段,你试图在挽救什么?王建鹏遇害快两个月了,你没有什么能挽救的,可是你心里充满了不安,你想补偿他什么?”
秦莺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我。
“他的死亡和你有关?你找人杀了他?”
秦莺嘴角上扬,明显的轻蔑情绪,还有一丝得意。
“还是你知道内情,极力为凶手隐瞒真相?”
她眨眨眼,脸上露出笑意。我算服了她了,我本想出其不意,可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但是有她最初的反应,这个晚上就没白过。
“无论如何,现在你后悔了,你觉得他罪不该死,是吗?”
“你太有才了,”她缓缓鼓掌,“真不愧是个大侦探,名不虚传。”紧接着她轻蔑地一笑,“你是不是美剧看多了?”
差不多从调查的最初,我们就开始关注鹏的财务状况,毕竟一百万美元不是小数字。调查的结果倒是和秦莺说过的话相佐证。的确,离婚后鹏的现金所剩无几,然而在之后的短短半年间,他的各个账户累计在一起,共到账八百九十万元。
鹏有很多账户,包括借记卡和借贷卡。那八百多万集中于四个账户,且都是只进不出,看来它们是鹏为了出国专门准备的。
通过银行记录我们查不到那些钱的来源,他们全部是现金存入,没有任何汇款记录。最后的存入日期是2008年10月19日,那是个周日。在那个周末,鹏在三家银行一共存入一百五十万元。
鹏如何在短时间内筹措到这么多钱,始终是个未解之谜。
按照小的说法,鹏是在2007年年初开始筹划出国的,投资移民或许只是他出国方式的选项之一,但至少说明,在那个时候,鹏就相信他可以筹到那一笔钱。他为什么有这个信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