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藏书馆，秦莺没有掩饰她对鹏的仇恨，这多少让我有些意外。但这仇恨更多地缘于鹏对感情的背叛，而无关鹏的同志身份。事实上，当秦莺得知自己的对手是个男人时，她可笑又无奈，而这也正是她对鹏轻易放手的原因。

秦莺爱鹏，至少曾经爱过。或许是谈论了我的婚姻，她讲述了很多她和鹏的细节。秦莺也是个受伤害的女人，爱过的两个男人都背叛了她，第一个是为女人，第二个则为一个男人。

我把车停在老地方，穿过黑暗的院子，向单元门走去。王江在藏书馆的出现，让我有些不安。他们见面，是否和鹏相关呢？秦莺肯定向我隐瞒了一些东西，而那极有可能是很重要的线索。

秦莺可真是个琢磨不透的女人，我越来越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我摇摇头，按下向上的电梯按钮，电梯从上边一路向下，按钮熄灭，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一道亮光在我的脑海闪过。

整个晚上，除了表达和我的亲近，秦莺暗示了两点：第一，秦莺了解鹏的生活，无论是离婚前还是离婚后；第二，秦莺对鹏充满仇恨。

她想说什么？告诉我她有杀害鹏的动机、能力和手段？

我的鼻尖上渗出冷汗，秦莺骨子里就像变了个人，她自己在往枪口上撞？我倒吸了口冷气，走进电梯。

我们开始跟踪王江。王江的生活很有规律，基本上每周都会出差。在北京时，上班，加班或者应酬，然后回家。

王江的孩子刚刚半岁，父母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他的妻子居然是个芭蕾舞演员。我原本以为，一个不仅接受一个同志老公、而且连同接受老公情人的女人，要么生活不能自立，要么文化水平不高。

更让我惊奇的是，小口中的“直男杀手”，只有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我竟然还打过交道。他是孙海涛，伟龙公司的行政部经理。在日本餐厅我见到的那个背影，应该就是他，怪不得我觉得熟悉。

又是一个和鹏有关的人。鹏是否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王江和孙海涛何时相识，又是何时建立了情人的关系？这一切只是巧合，还是别有图谋？

王江和孙海涛大概一周见一次面，基本上都是利用王江出差返京的机会。两人先是吃饭，然后在学院南路的一家宾馆开房。每次半夜孙海涛都会离开宾馆回家，他的家就在附近。

这一发现让队里炸了锅，一时间，同性恋成为了一个热点话题，就像刚看到鹏和小照片的那一段时间。我多少会有些尴尬，尤其是他们和我讨论时。一般我会避开，但也经常有躲不过去的时候。

的确，我很尴尬，也很困惑。我疲于在不同的角色中转换，小心地隐藏着自己。

一个月的时间，秦莺和王江再没见面，但是我执着地认定，他们一定掌握着什么关于鹏的秘密，他们的交往，肯定与鹏被害相关。

几个方向的侦破都没有什么进展，我们沮丧又烦躁。经过仔细地分析与讨论，我们决定从王江和孙海涛入手，“打草搂兔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对不住了，哥们，我在心里默念。

根据方案，我和刘旭都不能出面，因为我们和他俩都正面接触过。我们不仅要办成个铁案，而且必须出其不意，不能暴露我们的真实意图。人在高压面前，总有崩溃的时候。对于我们来说，那种时候有一刻就足够了。

在接下来的周末，种种掌握的情况表明，当晚王江和孙海涛又会约会。傍晚时，董浩和黄勇被派到电子大厦外等候孙海涛，其他人在队里严阵以待。

七点四十分，黄勇打来电话说目标就位，在科学院东路。我们四个分乘两辆车赶赴他们就餐的地点。在饭店对面的停车场，我们和黄勇他们碰了面，然后他们被张志和刚子替换，在我的带领下，到宾馆外蹲坑守候。

九点二十分，王江和孙海涛进入宾馆，我们的人则在停车场聚齐。十分钟后，我们轻易地搞到了他们的房间号码。

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辆车里斗地主，刘旭则在另一辆车里观察着宾馆大门，留意可能的意外。我不时地看表，计算着行动的时间，这个举动惹来大家的一致嘲笑。夜色越来越深，宾馆大门的灯光昏黄而又诡异，“瓮中捉鳖”，我的脑海里跳出这个词。

在晚上，学院南路算得上幽静，这个时候行人已然不多，偶尔会有几辆汽车通过。昏黄的灯光下，我们斗得热火朝天。当手表的表针指向十点二十，我把纸牌向座位上一甩，说，“行动。”

几个人扔掉手里的牌，打开车门，下了汽车，鱼贯进入宾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碎，走回自己的汽车。我刚在座位上坐好，刘旭就从另一侧窜了上来。

“没想到还能这样抓两个男人，真可惜不能去现场。”她靠在座位上。

我看了她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着，一股烟雾在车厢里弥漫开来。我把车窗稍稍摇下，一阵凉风涌了进来。“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八卦？”

“这你还问我？又不是没接过婚。”

我的目光冷冷地扫着她，刘旭连忙把头转向窗外，用双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得，算我没说。”

我有些好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女人不时地会击打到我的软肋，不过我喜欢。

“你看看你，这个点儿在家里陪陪孩子多好。”我向窗外吐了一口烟。

“人家不是好奇吗？”她咯咯一笑，“虽然不能去现场，但我也想第一时间看到他们的表情。”

“好奇害死猫。”

“别吓唬我啊，至于吗？”刘旭拢了拢头发，从我见到她的那天起，她一直就是一头短发。“真看不出啊，我原来以为同性恋都是娘娘腔，可你看王江和孙海涛长得都像个男人样。”

“他们就是男人。”

“男人有多大几率成为同性恋？”

“没研究过。”我没好气地说。

“看过《蜘蛛女之吻》吗？”

“没看过。”

“有机会看看，我觉得只要机缘合适，人们都有成为同性恋的潜质。”

“嗯？”我狐疑地看着她。

“我也说不好，就是那种感觉。”刘旭回应着我的目光，“你呢，会不会有朝一日也成为同性恋？”

“你觉得呢？”

“没准儿。”刘旭看着我，慢慢笑起来，那笑容有些暧昧。

“切。”我把头转向窗外，猛然意识到烟头差一点灼痛我的手指，我弹了弹烟灰，又续上一支，把烟蒂狠狠地弹向窗外，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抛物线。

这样的抓捕是我们的基本功，我们闭着眼睛都轻车熟路，但此刻的我莫名地紧张，还隐隐地有些心痛。

第二根烟即将燃尽，刘旭忽然说，“来了。”

我侧头望过去，王江和孙海涛赤裸着上身，跟在刚子身后，从宾馆走出来。他们的双手上搭着衬衣，用来遮挡铐住他们的手铐。宾馆的服务员也跟了出来，在黄勇的怒斥下，退了回去。

刚子、张志、董浩押着他们两个，登上汽车，率先开回队里。黄勇手里拿着相机，走向我们。

“怎么样？拍到了吗？”刘旭打开车门。

“你也不看看是谁出马？”黄勇递过相机，“都是猛料，他们逃不掉的。”然后他看看我，说，“头儿，我先回去了。”

“好。”我点点头。

“嘿，头儿，够刺激，你看看。”刘旭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我不看。”我看着她，“这回目的达到了吧，现在下车，打车回家。好好睡觉，明天估计就你顶着了。”

“好，那你们辛苦。”刘旭下了车，把相机放到座位上，“我走了，你们也别太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