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直男就是喜欢女人的男人，像我们只喜欢男人，所以我们是Gay。”
“还有这种说法啊？我真是头一次听说。”
“长学问吧？”
“没错。”我承认。
“所以你真得小心点，”小坏笑着，“那头怪鸟很强大，这些年他找的都是直男，而且他盯上的目标好像都没逃脱掉，那是个直男杀手。”
“哼。”我用鼻音哼了一声，吐出一串烟雾。
“你还别不信，当初鹏就是着了他的道。”
“有这事？”
“嗯。”他的神情有些索然，“不过幸亏有他，不然我和鹏也不能在一起。”
我默然。在我和小的对话中，鹏始终是个绕不过去的坎儿。
“算了，不提这些了，还是说王江吧。”小走出回忆，“你知道那头怪鸟强大到什么程度？结婚前他把自己的同志身份告诉了未婚妻，那个女人不仅和他结婚，而且给他生了个儿子。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王江一直有男人，他老婆不仅知道，而且都容忍了。”
这一回，轮到我目瞪口呆。
“你多久了？”
“什么多久？”我被小问得一愣。
“知道自己是。”
我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多久？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确定。”
“嗯？”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
小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我，然后问，“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快三年了吧。”这次我没什么犹豫。
“哦，时间也不算短了。”小看着我，“怎么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
小笑笑，叹口气，“你说他离开北京了？”
“是。”
“那你现在是自己，还是有人？”
“我？自己，一个人。”
“没再找一个？”
“我为什么要找？”他的话让我笑起来。
“你不想男人？”
我沉默一下，说，“我只想他。”
“除了他，你对别的男人没兴趣？”
“好像是。”
“你不会告诉我这三年你只有他一个男人吧？”
“就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不以为然。
小看了我一会儿，摇摇头，“这年头儿，像你这样的男人，真的不多。你就没去过那些点儿上吗？”
“点儿？什么点儿？”
“哎，看来你是真没去过。我说的那些点儿，就是同志聚会的场所，有渔场，有酒吧，还有浴池。”
“渔场？”
“就是钓鱼的地方啊，”小笑了，“男人找男人的地方，有一些公园。”
“就像牡丹园？”我想起那个盛夏的夜晚。
“是啊，你不是知道吗？”
“办案偶然听说的，有天晚上派出所抓了三十几个。”
“你抓的？”
“不是。”
“哎，国内就是那样。”
“他们也太招摇了吧。”
“不然怎么样？只要是人，都有正常的需要，无论是感情，还是生理，你总得给他们留一个发泄的渠道吧。”
这种说法我倒是头一次听说，我点着一根烟，琢磨着他的话。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外出，每天午夜，我基本上都能在网上碰到小。小隐晦地告诉我，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在那个时刻和鹏通电话，如果不找点什么事代替，他会很空虚。看来我就是个适时出现的替代品。
其实我也无事可做，安的空间一直定格在大理，再也没有变化。每天他的QQ头像都是黑色的，失望担心之余，我总会看到闪动着的小的视频请求。
就这样，我们的聊天持续了下来。大多数时候，我只是个听众，聆听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的确，随着对他们生活的深入了解，我认为他们的感情与我所理解的男女间的爱情无异。这或多或少颠覆了我。
不知不觉中，我对Gay的世界有了更多深入的认识，小偶尔也会讲述一些他所谓圈子里的故事，某种意义上，他就是个启蒙者，这让我有时会感到焦虑。
在内心深处，我一直拒绝为自己挂上某种标签，我无法认同自己也是小和鹏那样的身份。尽管小不时用言语敲打我，我仍顽固地抗拒着。当然，我知道，那抗拒是徒劳的，我就像处于深渊的顶部，双手攀住挂满青苔的岩石，一点点地向下滑动，早晚有一天，我都会到达那个临界点。
一天晚上，看着屏幕上的小，我突发奇想，问他，“你多久了？”
“怎么，对我有兴趣了？”小露出笑容，“我很久了，我想想，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你今年多大？”我很吃惊。
“我二十五。”
“那十五年前你才多大？”
“我十岁。”
我一时无语。
“你知道，我的第一次是和谁吗？”
我摇摇头，我没必要问，他一定会说的。
“我叔叔。”
“亲叔叔？”
“是，”他点点头，“那是我第一个男人。”
我呆呆地看着他，脑袋里一片混乱。
“很不可思议？”他注意到我的表情，摇摇头，“不瞒你说，这辈子我一共有四个男人，我叔叔是一个，高中时有一个，大学时有一个，然后就是鹏了。”
我能感受到他的伤感，但不知怎么安慰他。
“也许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有别的男人了。”
“净瞎说，你才多大啊？”
“我忘不了鹏，真的，忘不了。”他平静地看着我。
那一年暑假，小十岁，开学就该上四年级了。
那个暑假，最让小期盼的事情，就是叔叔要回来探亲。叔叔是个解放军的连长，驻扎在峨眉山附近，几年才能回来一次。虽然小和他没见过几次面，但他从来都是小心中的英雄。
叔叔对小很好，每次回来，除了给小买很多的好吃的，还带他到各个游乐园游玩。更让小喜欢的，是叔叔讲给他的那些故事。叔叔的脑中似乎有讲不完的故事：古代的，现在的；中国的，外国的。这其中，小最喜欢的就是那些打仗的故事。二战的那些经典战例，叔叔讲得绘声绘色，给小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成了小向小伙伴炫耀的资本。很多次在梦里，小都成为一个英勇的战士，和战友们冲锋陷阵。
自从接到叔叔的电话，小心里就像长了草。有一天晚饭后，爸爸突然问他，叔叔回家时和他一起睡行不行，小忙连连点头，然后就跑回自己的房间。他简直欣喜若狂，但又不想让父母发现他的异样，因为那是他心底的秘密。
爸爸一向很严厉，小对他甚而有些敬畏。叔叔就不同了，小根本就不怕他，可以随意地和他撒娇。有时爸爸看不过去，叔叔也总会为他说话。有叔叔撑腰，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小的印象中，叔叔原来回来都会住在爷爷家，但爷爷在前一年去世了。他打量着自己的房间，靠窗的那张一米二宽的床，足够他和叔叔躺下了。能躺在叔叔的怀里听他讲故事，那是多么开心的事啊。
“老二就是特地为了小，才赶在暑期休假的。”客厅传来妈妈的声音。
“是啊，他把小都惯得快不成样子了。”爸爸说，“你可得看着点儿，别让那小子玩疯了。”
“看？怎么看？”妈妈说，“小就是老二眼中的宝，再说，我也没觉得小有什么过分的啊。”
“你们啊，都惯着吧。”
“你看老二对小这样，他肯定特别喜欢孩子。他这回回来，咱们给他张罗介绍个对象吧，都快三十了，也老大不小的。”
“行啊，你看着张罗吧，他的确该有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