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第一次听说那个号码的通话记录，我一下就想到了那个青年。假如那部手机的确是鹏本人在使用，那么每天近一个小时的越洋通话，除了打给心爱的人，还能打给谁？

难道那个文静的青年已经出国？是否因为这个原因，鹏才不再出现在末班地铁？

“你打吧。”我对刘旭说。

刘旭照着记录本，拨出了那十一个数字。

两人谁也没想到，那个电话竟然拨通了。

《致爱丽丝》的音乐声从听筒里传来，响了两遍之后，变成了一个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

“再试一次。”我对刘旭说。

这一次的结果和上次一样。

“拨王建鹏的号码。”我接着说。

这一次倒是很痛快，听筒里重复着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两部手机不在一起。”我皱起眉头，“王建鹏的手机应该随身携带，案发的凌晨可能和笔记本电脑一起被凶手拿走了，所以打那个号码肯定是关机。这个号码的手机没关机，至少不在凶手那儿。”

“有道理。”

“那么它能在哪儿呢？”我看着刘旭，“上次你说这个号码的通话时间都是在午夜？”

“是啊。”

“午夜时手机的主人应该在那儿？”我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王建鹏家里，手机应该在王建鹏家里。”刘旭肯定地说。

“没错，这种可能性很大。现在的迹象表明，假如这部手机的确是王建鹏在使用，它就应该是个私密电话。如果不在家里，就会在他的办公室。”

“嗯，应该是这样。”

“刘旭，中午我们不是要‘呷哺呷哺’吗？中关村那儿就有一个店，我们去那儿，然后顺道再去一次伟龙公司。”

“好。”刘旭简短回答。

“另外，你现在去办理搜查手续，我们要搜查王建鹏的住宅，我估计明早就能批下来。”

“我知道了。”刘旭转过身，走了。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青年的面孔，想到他推着购物车撞到我身上的那一刹那，继而，我又想到了安。在白天，我很少想到安，我们是属于黑夜的。

我叼起烟，点着了，一串烟雾从我的鼻孔冒出，又被我吹得很远。

他们每天一个越洋电话，但我，只能空对那黑灰色的企鹅。我轻轻地哼笑一声，或许这就是你的命，我对自己说。我和安也曾通过电话，除了第一次，都是我打给他，那是我不能去通州的时候。我们的通话时间，从来没有超过两分钟。一个小时，像他们那样，我能说些什么？我们能说些什么？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我抄起手机。董浩告诉我，辨认尸体已经结束，鹏的家人同意尸检，他和技术处沟通过了，下午上班就开始。鹏的家人问什么时间可以办理鹏的后事，另外他们想整理鹏的遗物，问需要办什么手续，才能进鹏的家。

“你和他们说，办后事的时间现在还不能确定，要看尸检的结果和案子的侦破进程，我们会尽快给他们答复。”

“好。”

“另外，鹏的住宅，我们明天会去搜查，搜查结束后他们就应该可以进入了。”

“我知道了，我和他们说。”

放下电话，我长吁一口气。刚才讲话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温柔，我感觉此时鹏正躲在某个角落，看着我。

“呷哺呷哺”中关村店位于中关村购物广场的地下，吃完午饭，我和刘旭从购物广场的西南门出来，走到丹棱街左转，经过中钢大厦和新东方大厦，就到了中国电子大厦。

“在几楼啊？”进了大堂刘旭问我。

“十五楼。”我跟在刘旭身后，想起上次和黄勇的窘迫，决定看一次她的笑话。可没想到刘旭直奔触摸屏，然后对我说，“C。”

我诧异地跟着刘旭，想问问她如何知道这样乘坐电梯，但终究没问出口。

依旧是Jhonson接待我们，这一次我们进入了王建鹏的办公室。办公室是个小套间，外间是个小型的会客室，里面是办公间。办公室很整洁，这倒符合我对鹏的印象。

刘旭取出手机，拨打那个号码，连着打了两遍，《致爱丽丝》的音乐声一直在响，但办公室里并没有响起我们预期的铃声或震动声。刘旭看着我，摇摇头，显然那部手机不在这个办公室里。

我让Jhonson重新打了张封条，签上自己的名字，把办公室重新封闭。

“什么时间能启封啊？”Jhonson把我们送到前台。

“等我们通知吧。”

“好吧。另外，”他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说。”

“案件怎么样了？”

“侦查中。”我看着他，吐出三个字。

“哦。”他点点头。

我忽然有了一丝促狭的念头，问，“你有中文名字吗？”

他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了笑容，“当然有啊。”

“这样啊。”我也一笑，“能告诉我吗？”

“孙海涛。”

我们握手告别，等电梯时，刘旭终于笑出了声。

“头儿，咱不带这样的，太过了吧。”

“有什么啊？”我眨眨眼睛。

出了大厦，我们到另一边的停车场取车，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取出来，看看号码，是王成刚。

“怎么了？”

“We got it.”

“Really?”

“Ya.”

“We got it.”是当年联军发言人宣布萨达姆被擒时说的第一句话，后来一直被我们借用。看到我的表情，刘旭有些不解地问，“头儿，怎么了？”

“We got it.We got it.”

刘旭兴奋地用手捂住脸，只剩下两只眼睛看着我。

“等着我，我们马上就过去。”我冲着手机大喊。

“你看这个，”王成刚指着电脑屏幕，这是单元门前的监控录像，一个男人头戴深色棒球帽，从外面走进大堂，在门边的键盘上输入数字，然后拉开门进入单元。

王成刚操作电脑，把画面回放，最后将画面定格，右上方的时间显示为21：47。

“好，再看这个。”王成刚打开另一个文件，另一个男人如法炮制，进入单元门的时间为22：31。

我耐着性子看他完成操作，问他，“想告诉我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凶手就是这两个人。”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这么肯定？”

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说说，怎么得出这结论的。”我抑制住心头的兴奋。我相信我的手下，他们说是，就一定是，但是谨慎起见，我必须从头捋一遍，而且必须持怀疑的态度。

“你知道，我们不是给每个出现在录像里的人都编了号吗，这两天就一直在确定每个人的身份。到目前为止，除了个别家里没人的，我们都进行了入户调查，按照小区住户和非住户进行筛选。”

“嗯。”

“我们把重点放在非住户上，一共有三百二十七个人，这里边有访客、送货的、贴广告的，还有物业管理员。”

“嗯。”

“这三百二十七个人，有三百一十九个已经确定了身份，剩下八个。”

“嗯。”

“我们认定嫌犯就在这八人里边，当然前提是凶手不是小区的住户。”

“可以先这么考虑。”我皱皱眉。

“我们反复观察这八个人的录像资料，其中有六个在晚上十点之前都离开了，单元门的监控录像可以证实。”

“嗯。”

“那么就剩下了刚才那两个人。”王成刚得意地笑笑。

“即便剩下这两个人，也不能推断他们就是凶手啊？”

“当然了，只凭这些当然是不能。”王成刚坏笑着，对我卖关子。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