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 十七年，我们一起走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雨禅邕城（16）

口述：岑松文字整理：岑明

醒来已在医院里。身子两侧及大腿依旧隐隐作痛，胸口和大腿被白色的纱布包扎，身上接着各种线管。母亲、阿明、阿亮、玉麒及玉麟都在旁边。众人脸上淌下的浓浓忧虑，已把这小小的房间淹没。

“松，你别乱动。等下就去做检查。”一脸困顿的母亲温柔的说。

阿明按了床头铃。不一会，护士过来了。“醒了啊？我马上叫医生过来。”

不一会，年轻的男医生进来了。“刚才护士已经对你外伤进行消毒处理。根据现在的监测结果来看，你生命特征平稳。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就是感觉伤口痛。”我说道。

“那你擦伤那么严重，伤口痛也是正常。还要进一步检查才知道你到底伤到哪里。你不要动啊。护士和护工马上过来送你去做检查。”医生说道。

“哥，你吓坏我了。我看到你闯红灯横穿马路。当时来往的车很多，好在下着大雨，车速都不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玉麟一脸急切。

阿明说：“哥，你好好养伤，爸爸和妈妈已经从柳州赶过来。现在到了邕城了，正在来医院的路上。”阿明讲的“爸爸妈妈”自是指我的生父母。我这一出事，又让长辈们担忧奔波，心生愧疚，于是对众人说：“不要让爷爷奶奶知道。”

“我们没有告诉爷爷奶奶。等你好了，再告诉他们。”母亲温和说道。

我心里还惦记着家里还有个老头子，便问：“阿妈，谁在家里照顾阿爸？”

“没人照顾，他死不了！你都这样了，我还有心思在家陪他吗？”提起养父，母亲似乎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你回去陪阿爸吧。”

“我不回去！”母亲态度依旧。

“大妈，我在这里陪二哥。你回去看护伯父吧。他需要人照料。如果你不回去，万一他出什么事情，到头来也是辛苦二哥。”阿明也劝母亲。

“说什么我也不回去，我放心不下你。”母亲依旧固执。

护士把我送至做检查。众人跟着去。第一个检查是CT，拍完片子后，医生主动告知我结果：“骨头没事，脑部没事。”我长舒一口气。

从检查室里出来，生父母已在门口守候。一看到我，他们迫不及待便迎上来。“松，你感觉怎么样？”

看他们人心惶惶之样，我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医生说没事，你们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接下来的检查也排除了各个脏器受伤的可能性。医生说只是皮外伤，不过擦伤面积很大，需要住院治疗。

等办完入院手续，已经是晚上。阿明帮我买了日用品和晚餐。阿明出门前，玉麟吩咐他：“记得买一瓶漱口水。”

生父喂着我吃饭。忽然鼻子酸楚，记忆中几乎没有父亲给我喂饭的场景。

我叫母亲赶紧回家照顾养父，眼前的这群人又在争着留下陪我。最后的决定是阿明留下，其余的人回家。

其他人都散去了，阿明坐在床边，拿着湿毛巾，给我擦脸。“哥，这次算命大，你以后要过马路不要再闯红灯，要注意观察路况。”

我右手还能动，接过毛巾自己擦拭。没擦几下，胳膊疼痛起来，手变得笨拙了。阿明见状，拿过毛巾。“还是我来吧，你不要乱动。”

我说：“我没有意识到我闯红灯。过去这几年，我一直感觉江波还和我生活在一起，睡觉时他在我身边，吃饭时在我旁边，走路时在我前面。我记得我在空中飞着找江波啊，一下子掉下来，然后发现自己车祸了。我是不是有妄想症啊？”

阿明说：“明天医生查房的时候，你把这情况和他们说吧，让他们组织神经内科的医生来会诊。哥，你必须打开心结。江波当初舍命救你，是想让你更好地生活，而不让你一路消沉。他已经离开三年多了，你要调整好自己。就算你不打算接受别人，你也应该活得自在，活得阳光。二伯父二伯母需要你，江波父母需要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疼你，也需要你。”

阿明的话，让我略感沉重。沉默不语，转头望向窗外。大雨继续，在昏黄的灯光中，漫着薄薄的尘雾，连线的雨水，夹着大风，呼呼哗哗的，千军万马地杀向地上万物。刚从这里离去的长辈们，此刻应在风雨中吧？恍惚间，伸手向窗，想握那雨，满掌却是他们残存于此的真实温暖。

又是情绪化，瞬间，又掉进自我反省的泥沼里。

波啊，过去曾有多少个夜里，清风舞明月，幽梦落花间。时常一梦醒来，两眉间，对你相思尽染。揪心思绪无边无沿。独依窗前，任风吹，看花落。桃花树下，你是否又在浅吟清唱？遥望千里，繁华散尽，我却痴心未改。可惜几度徘徊，走不出的，仍是那梦里花间的蜜语甜。

可生命中的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都让我看到长辈们忧心忡忡的身影，憔悴的面容，皮肤上的褐斑如是明显。他们脸上的沟壑中流淌过的是岁月的长河，蜡黄的皮肤是夕阳的余晖。他们曾经见证了多少光辉岁月，经历了几多似水年华，又是怎样的舐犊情深，才不辞辛劳把我们拉扯大。如今，他们已是翠消香减。你走了，责任我须一肩挑。

波，我要履行对你承诺，我要好好生活，要用阳光快乐的笑脸消除父母心里的忧愁。可这，意味着我不再飞行于空中，不能自由自在地追随你而去。波，生活在要我做出选择，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我将不再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