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 十八年，我们一起走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雨禅邕城（7）

口述：岑松文字整理：岑明

养父在邕城住院满一个月后，终于出院了。虽说出院了，但他是脑溢血，神情气色已大不如前，反应迟钝、动作缓慢，弱不禁风，哪还有往昔那凶巴巴的劲。

我和阿明把他接我家里住，接回我和江波的家，那个他曾经带来人逼迫我和失足妇女发生关系的家，那个他曾多次用最难听的语言羞辱我的家。把他安排在客房里。

母亲和他早已离婚，在这房子里的一切，他除了能和我扯上养父子这层关系，其它东西和他无关。

他刚进门，母亲便凶巴巴对他说：“老头，这房子的一切东西不是你的，现在暂时给你住进来，你无权动里面的任何东西！”

养父没有了一燃即爆的脾气，默不作声，拘谨的站着，有种寄人篱下的可怜巴巴的样子。

晚饭时分，阿明和阿亮过来了。记得他们到邕城工作的时候，母亲对他们说：“你们工作忙，没时间做晚饭，就到大妈这里吃饭吧。别再外面吃快餐，不干净。”后来他们在邕城的日子，若没有应酬，都来我这吃晚饭。

我给养父戴上围兜，母亲把碗筷摆上桌，也照例把江波的专属碗筷拿来，给我们盛饭。江波那双刻着龙凤吉祥的筷子，以及那个有荷花图案的不锈钢碗，是我和他搬入新家之后，我们添加的碗筷，他说他喜欢这套碗筷，于是这么年来，就是他的专属。

这三年，每每到了吃饭时候，便是我和江波团聚之刻。

母亲也把江波的碗盛满饭，把他的饭碗和筷子摆好，又在他常坐的位置上摆了椅子。

“老头！你给我听好了！以后这个碗、这双筷子你不能用！这个位置你不能坐！”母亲板着脸，大声向养父嚷道。

养父怯生生地坐着，看着母亲，不敢动筷子。

看到养父没有反应，母亲像训斥做错事的小孩，几乎是吼着对他说：“你听到没有？！”似乎她要趁着他手无缚鸡之力时，把这么多年对他的不满，宣泄得彻底。

“知道了…”养父颤抖的语气里，终于也有了敬畏。

阿明劝道：“大妈，二伯受不了刺激。”

母亲没好气地接一句：“他死不了！就算死了就埋！”

每个菜，我都给江波夹到碗里。“波，吃饭了。”

养父看着我，迟疑一会，也动筷子吃起来。

波啊，世上最反感我们、最想拆散我们、对我最粗暴的男人，此刻正与你我同桌，但是你不用理他，不用怕他，这是你的家，这是我们的家，他只是客人，我们才是主人。

养父已能自己吃饭，但始终手脚不利索，掉下很多饭菜。

“老头，你能不能好好吃啊！掉这么多，你以为饭菜不花钱吗？要扫地拖地还要帮你洗衣服，你想累死我啊？！”母亲朝着养父怒瞪，眼光里弥漫的厌恶似乎可将养父杀死。

“如果不是不想让儿子太累，我才懒得理你！”母亲继续不依不饶。

我理解母亲。这个男人曾经给我们带来巨大的伤害。现在，他老了病了，只能靠我们辛苦照料了，这是报应。

吃完饭，阿明和阿亮就回去。我走到阳台收衣服。夏天邕城的白天很长，已是下午六点半，天空还是大亮。

养父出了院，我终于不用公司医院两边奔波，且公司项目进展顺利，此时忽感一丝忙里偷闲的惬意。

双手扶住栏杆，向外望去。夕阳抵不过时光磨砺，坠于远方地平线下，一抹金黄色云霞受了夜的嘱托，高高悬挂在西方的天穹。尚未被吞噬的余晖把人间照得安逸祥和。

目光往下看，在楼宇之间扫射，忽然被一个身影定住了，那身影置于本栋楼和隔壁楼栋之间的小道边上。

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这身影奇怪之处，便是在养父住院之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多次发现他站在那里。一开始我没留意，后来见多了，大概猜出来为同一个人。更奇怪的是，这人时有抬头望向我这方向，而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会移步树荫下，过一会再出来。

过去这一个多月都在医院陪着养父，现在回家了，我又看到了那个身影。我放眼看他四周，没有小卖部，没有休闲娱乐设施，没有摊点，只有郁郁葱葱的草木。

“有意思啊，在那里喂蚊子吗？”我笑着，轻轻自语。目光却百无聊赖的继续打量着他。

不对呀，这人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只因从十二楼望下去，太远，看不清是谁。这时养父在叫，要我扶他上厕所。我转身进屋，心想着我管你是谁，我要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