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 十八年，我们一起走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雨禅邕城（6）

口述：岑松文字整理：岑明

这夜，养父呼吸困难，上半夜，我和玉麟几乎无眠。到了凌晨四点多，养父似乎没那么难受，睡得也安详。我也睡了过去，但是后背尚未在床上贴得个安稳，又被养父呼呼的叫声唤醒，赶紧爬起把他的床头摇起。

一旁的玉麟还在睡着，均匀的呼吸声显示他已是很累。生怕吵醒他，我轻手轻脚服侍养父。这时候门开了，护士进来问：“怎么样了？”

“他呼吸不顺畅。”我轻轻回答。

“病人鼻塞，就这样把床头摇起来。”护士说道。

护士声音刚落，玉麟醒了，一咕噜爬起，走到了床边。我对他说道：“你继续睡吧，他没什么大问题，我一个人能行。”

护士说道：“你们家属不用两个人都熬夜，可以一人睡觉一人看护，轮着来，否则病人还没有好，你们自己先垮了。”

“是的，你先去睡，等需要你的时候，我再叫你。”我继续劝玉麟。玉麟顺从了，上床躺下。

早上七点，玉麟黑着眼圈出门上班。我等着护工，也等着医生查房。

给养父洗脸、擦身，喂了早餐，终于等到了医院科室主任带着主管医生来查房。科室主任说老头子终于脱离危险了。

谢天谢地。

我太困倦，但也不敢离开医院，于是，把养父交给护工，下楼吃东西到车里休息。

终于熬到晚上。

在阿明和阿亮来送晚饭时，告知他们前一天晚上令我惶恐不安之事，诉说时，依旧心有余悸。阿明抱怨我没把他当亲弟弟，当时没叫他来帮忙，还说万一那时候养父有个三长两短，叫他怎么对得起养父。

我带着一丝感动，轻拍他的肩，说道：“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病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玉麟，他径直走到病床边，对着醒着的养父柔声问道：“伯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养父依旧神情憔悴，他看着玉麟，吃力地说道：“好一点了，没昨天那么累了。小伙子，你前几天刚来看望我，今天又来了，谢谢你啊！”

我本不想和养父说话，但看他这糊涂的精气神，估计已经忘记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必须让他知道玉麟有恩于他，于是说道：“前几天来看望你的那个是他哥哥。昨晚扶你拉屎用手检你大便的那个才是他！”

养父向玉麟挤出笑容。“谢谢你啊，小伙子。”

这老头，终于让我第一次听到从他嘴里说出的“谢谢”。

我给养父喂饭擦身换衣。期间身旁几个帅哥都要来帮忙，我把他们支开。虽然挺累，但是我一人应付还可以，不必麻烦他们。忙完这些，我终于可以吃饭。

到了医院叫来访者离开之刻，阿明和玉麟争着留下陪我，但我坚定叫他们回去。为了防止玉麟像前一晚那般赖在这里，我偷偷把阿明叫到一边，说：“今晚你务必把玉麟拉走。”

最终，在阿明的劝说下，玉麟回去了。出门之前，他对养父说道：“伯父再见，我明晚再来看望你。”果不其然，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了。每天的例行探视，他坚持到养父住院的最后一天。

一开始玉麟还有些拘谨，没过一两天，他没少干给养父洗脸擦身抱扶之事。以致隔壁病床的大叔对养父说，羡慕他有两个孝顺的儿子。

一天玉麟刚进病房，便拿出一个小瓶子。“伯父天天躺着，没法刷牙，这是漱口水，给他饭后漱口。”

不想枉费玉麟一片心意，多次叫他回去，再也别来。无奈他就是来了，不请自来。这可让我相当苦恼。一片忧愁，渐吹渐起，恰似乌云。

想起母亲曾经摔伤腿住院，江波那时候陪着我细心照顾母亲。如今斯人已去，独留我守寂寞思念成空。

日子一天天过，养父到邕城住院快有一个月了，他气色慢慢好转，除了输液管，他身上的其它管子早已撤掉。他能自己慢慢下床，自行解决大小便，呼吸困难也消失了。这让我轻松许多。

只是，他还是很虚弱，很多时候，坐、立、行，连穿衣吃饭都需要旁人服侍。

然而，除了叫我帮忙，我们之间依旧无话可说。有好几次，他看着我，嘴唇微动，似乎要和我说话。可见到我把头转到一旁，他最终没说什么。或许，他想到之前对我的种种恶行，再看看我现在如此善待他，他心中那少得可怜的一丁点善念，该让他愧疚了吧？而好面子的个性令习惯了对别人大吼大叫的他难以启口道来。

终有一日早晨护工来接班时，就在我即将出门上班之际，这可怜的老头双唇颤动的嘴里冒出一句话：“松啊，路上开车小心点。”

我没回应，头也不回走出病房。心理确是满满委屈，你这老头，我这辈子摊上你了，这是你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对我说关心的话，你还欠我道歉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