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故事】 十八年，我们一起走过

第一百二十七章 雨禅邕城（5）

口述：岑松文字整理：岑明

一天晚上，我刚伺候养父吃完饭，准备清理那些掉了满床的残羹余渣。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松哥，你爸爸好点了吗？”

回头望去，手里提着一袋水果站在我身后的，是玉麟。

“还是很虚弱。”我回答玉麟，感觉万分困倦，打了一个哈欠。

“你辛苦了。”玉麟看到床头柜上放满了监测仪器，举着水果袋问我：“这放哪里？”

我接过袋子，一看，苹果、葡萄、香蕉、雪梨都有。我将袋子放入柜子里。“来看就行了，不用买东西，他吃不了。你等一下拿回去吧。”

“伯父吃不了，那你吃啊。你有吃水果夜宵的习惯。”玉麟看着我，傻傻笑着。

经他一说，才想起这段时间因为伺候老头，连睡觉都是奢望，没有打理自己，更不说吃夜宵了。

这时养父含糊说一声：“解大便。”这次他住院，一直口齿不清，似乎说话对他已是费劲之事。不过这也好，我倒免受了他突然恶言相向。这暴躁的老头，在往昔，哪怕是他在求人之时，往往一言不合便大发雷霆。本是已遭人讨嫌，却不知道自己是过街老鼠。

我褪下他裤子，一只手从曲臂抱起他的双腿抬高他的臀部，另一只手把便盆往他臀下塞。养父那一百五十斤的体重，令我感到费劲。

玉麟赶紧俯身，接过便盆，塞到养父臀部下面。我和玉麟一人在一边，一起托住他的背和腿，让他坐在便盆上，却不至于压坏便盆。一切准备就绪，老头子开拉了。他便秘，用力着。十几分钟过去，在那充满恶臭的空气里，我们三人都是大汗淋漓。

“滴、滴、滴…”监测器的警报声突然响得刺耳。一看，里面的数值在急速变化…

我已顾不上养父身下的便盆，把他平放在床上，快速按下警报铃，然后冲出病房大喊：“医生快来！”

我的声音刚落，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男女，从楼层里各个位置，像百米冲刺一般跑向我们。

我快步回到病房里，只见养父身上粘着大便，应是我刚才放下太匆忙，没有移开便盆，养父直接坐到里面去。

玉麟听到了医生护士冲过来的脚步，他来不及找卫生纸，直接用手把养父大便捡回便盆，再用手刮粘在他身上的那些。

“家属先撤到一边，要抢救！”首先冲进来的护士喊道。

我和玉麟迅速闪离床边。玉麟端着便盆，神色慌张凝重，站在我身边。虽然平日里十分厌恶老头子，但是此时的突发情况，却令我为之担心，两条哆里哆嗦的腿已经弯得几乎站不稳，像弱不禁风的干树枝。

我们默不作声，颤颤巍巍地看着眼前忙碌的人们。

“刚才怎么变成这样？”医生问道，手里却没停。

“他刚才解大便，便秘了用力拉。”我回答。

“但愿不是颅内再次出血。”医生又说。

抢救还在继续。忽然想起玉麟还端着便盆站在身边呢，于是伸手要接便盆，对他说道：“给我拿去倒吧，你也赶紧去洗手。”

“让我去倒吧，反正我手也脏了。”玉麟说着，往卫生间走去。小子，你为我爸做了我都不会做的事。

医生护士终于把养父的病情控制住。他们叫养父静养，不要激动，不要用力。还叫我夜里好好看护。一旦出现不良情况，立即呼喊。

护士把养父病号服和床单都换了，我给他擦身。经过一番与死神搏斗，老头子脸面苍白、气若游丝。对他的恨，在那一刻，竟释然。

母亲也会有这么一天吗？韦爸韦妈，爷爷奶奶，还有生父母，他们也会有这种紧急时刻吧。那时候也应是我挺身而出之刻。而我，竟是曾经自私而愚蠢地想了结自己。若真如此，我如何去见江波？活着，真好，不仅是为自己，更是为这些亲人们。

“玉麟，感谢你！”我轻拍玉麟的肩，由衷说道。

当我手离开他的肩，只见他身子微微一颤。他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过来好一会儿，他转身为养父掖被子。“哥，别说客气话。任何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伸手帮忙。”又接住说道：“这空调有点冷。”

“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下逐客令—这个善良的弟弟，对我还有特殊的情感，我必需刻意和他保持距离。

“我今晚在这里和你一起陪护吧。我听说你半夜每个小时都要起来给你爸爸翻身、升降床铺，我在这里可以和你轮换，你就没那么累了。”玉麟看我一眼，转而继续帮我养父整理被子。他投向我我的眸光里，一抹温润，一丝怜悯，一点忧伤。

这小子，给我太多感动，但这让我必需更加坚定地拒绝他，陷得越深，伤害越大。“不不，我自己能行。你赶紧回去！”

这时候，楼道里传来工作人员叫领取陪护床的吆喝声。

“今晚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我一定要留下照料你爸爸！”玉麟说着，走到门口，对外面运送的阿姨说：“这里要两张床。”

哎，这小子，耍赖了！没办法，只有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