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超生这事就可以这么隐瞒过去,但就在我三岁时,计生部门查出了真相,父母面临着双双被开除的境地。后来因为父亲是厂里技术最娴熟的工人,没有人等代替他的工作,他勉强保住了工作,但是工资降到最低级。而作为油漆工的母亲则是被辞退,后来经过父亲苦苦哀求,厂领导同意让母亲在厂里做临时工,负责保洁工作。
父母微薄的工资除了要养全家,还要资助二伯父一家,因为二伯父身体原因没有工作,只能打零工。除此之外,父母还要补贴更加贫困的外公外婆家。
所以,从我小时候开始,我们家就是城市贫民。后来到了九十年代,父母双双下岗。贫困的经济成为我和姐姐不得上高中而去读中专的唯一原因。
二哥从婴儿时期就和爷爷奶奶住一起。
二伯父脾气暴躁,自从二哥记事起,养父母之间的争吵是家常便饭,二伯父时常家暴殴打二伯母,下手不分轻重。在二哥上小学三年级时候,无法忍受的二伯母搬出家门,在外打工。
二哥自幼没少挨二伯父打,但是有爷爷奶奶护着,再加上我母亲多次想把二哥抱回,在爷爷奶奶的严厉通牒之下,二伯父始终也没敢对二哥下重手。
在二伯母离家后,二伯父也搬出,和一个寡妇住一起。二哥由爷爷奶奶抚养,二伯父二伯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尽到做父母的义务。
我父母曾多次想把二哥带回身边,但是爷爷奶奶坚决反对,说二哥以后肩负着给二伯父养老的义务,他们会帮二伯父带大二哥,并不停教育二伯父直至他能承担起父亲的责任。
父母虽是不舍,但是爷爷奶奶态度坚决,且看在二伯父因舍命相救父亲才落下无子女的结局,父母最终忍痛把二哥留在三江,并让我陪伴二哥直到我五岁。父母只能平日里频繁从柳州返回三江看望二哥和我,以解深深的思念之情。
几年后二哥上了初中,二伯母返回爷爷脑奶家一起抚养二哥—在她离家打工的几年,她一直给爷爷奶奶寄二哥的生活费。虽然二伯父待他刻薄残暴,但是爷爷奶奶和其他兄弟姐妹对她挺好,而她作为一个被别人骂为生不出蛋的母鸡之女人,也没地可去,她得为自己将来养老考虑,她必需把养子养大,何况她从二哥刚出生开始就参与抚养他,早就对二哥有深厚的感情。
如此的身世令二哥心理十分敏感。他总觉得他是被抛弃的孩子,亲生父母不要他,养父母也不要他,让他小小的心灵充满了不安和担忧。他只能顺从听话,不惹是生非。他想用自己的懂事乖巧,乞讨大人们给他期待已久的父爱母爱。他从不敢到生父母和养父母怀里撒娇。他只能坐在爷爷奶奶的怀里,让他拥有短暂的安全感。
他活得很卑微。
这种卑微在他体内压抑了十几年,终于在他青春期时,伴随着心里日益滋长的叛逆,将他这么多年刻意塑造的乖巧形象撕碎。顶撞长辈、逃课、打架斗殴等事件时常有发生—或许同学一句无关痛痒的话,都让二哥觉得是针对他。于是,拳头相向,然后翘课逃之夭夭。
那些年,二哥的成绩一落千丈。
不经意间,二哥发现自己是一个矛盾体,有些事情一旦他认定,九头牛也拉不回; 有些事情他又拿不定注意,缺乏主见。他曾经恨生父母和养父母,认为他们绝情无爱;但也看到了两对父母对他的关爱不乏暖暖春意。
高三高考冲击阶段,二哥似乎有所醒悟,他终于能静心备考,虽然不能回到初中时期学霸的地位,但也最终考上那所当时还叫工学院的大学,来到了柳州。
上了大学的二哥思想日渐成熟,慢慢看开,性格有所好转,一个阳光开朗活泼积极向上的二哥走进我的生活。
篮球和健身是二哥的爱好,日渐错落有致肌肉让他179 cm的身高在周围都是矮个子同学的环境里鹤立鸡群,彰显挺拔。篮球场上的英姿以及灿烂的微笑,让他总能招蜂引蝶,大一就有女生对他暗送秋波。
然而,二哥和那时候的我一样,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每当夜阑人静仰躺于床上之时,我们年轻的脑海里掠过一帧帧画面,很多我们曾经见过的年轻帅哥的身影,伴随着我们身体某处的一柱擎天,令我们血脉贲张,转辗反侧,难以入眠。
四年后二哥毕业,留在柳州工作。前景毫无希望的工作,让二哥决定考研。
经过映雪囊萤般的刻苦努力,二哥终于考上一所位于广州的大学的研究生。二哥在工作后一年通过努力实现了学渣向学霸的逆袭。
二哥的这段历史和我在前文的叙述有些向左,我那时候的想法是不想太过写实记录我们的故事,留给我们自己一些隐私空间。
不过几年过去,很多事情都发生改变了,有些以前忌讳的话,或者为了掩饰我们的身份而在帖子中做出修改的事件和时间,此刻我却可以写出来。比如我们都出柜了,虽然母亲不是很能接受,但是至少没有反对我们。比如说亮哥对一部门前同事出柜,现在他也辞掉工作跑来广州和师兄弟一起创业。再比如说二哥已经有了孩子,生活稳定。还比如说我们远离了家乡,不用小心翼翼,以免周围的人知道我们故事从而令父母难堪。
当初出于各种目的,我在帖子前文中确有很多与事实不太相符的叙述。比如说有几段关于二伯母觉得亏欠二哥的心理描写,事实上是我母亲大人觉得亏欠二哥的描写。只是之前我没打算交代二哥的身世,故直接写成是二伯母的心理描写。
二哥考上研究生后,遇到第一任男友元朗。后来他被渣男元朗搞得伤痕累累。这让从小到大没感到多少温暖的二哥宛若掉进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让他对安全感的缺失感更雪上加霜。他不再轻易相信爱情,故江波猛烈追求他时,他曾犹豫不决。
二哥曾有许多不幸,但是也很幸运。这一次他遇到了江波遇到对的人,终于曾经沧海难为水。
小时候的遭遇,令二哥对自己的性取向和情感生活有很确定的选择。他坚决不和自己不爱的女性组建家庭生育孩子。他觉得父母不恩爱且不爱孩子,会令孩子始终处于脆弱的不幸之中,他不想自己过得像养父母一般惨淡,亦不想让自己孩子过得不幸,所以他扛过整个家族对他的恐怖的催婚压力。
在他那淡淡忧伤的眸光中,隐藏着外人不轻易察觉到固如金汤的坚毅。
我承认,在这方面我比他懦弱,所以我选在了形婚。
在江波离世后,我父母之所以不再反对二哥的性取向,一方面是我爸爸曾经受到二伯父的舍命相救,所以他们再次感同身受,他们感恩江波的舍命付出,哪怕在他们看来这是一段孽缘,但是他们也不想责怪二哥和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