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告别二伯母,启程驶向K镇。时值春末夏初,天阴沉沉,窗外下着沥淅的小雨,二哥眉头紧锁,我感到了他满怀的愁绪。
我们到了江波家里,看到二哥,韦妈妈和韦姐姐不停地抽泣,韦爸爸满脸悲痛,欲哭无泪。两个多月没见,两人长辈的头发几乎全白。
韦爸爸叹气对二哥说:“江波出事后,一开始我们对你有些怨恨,如果不是为了救你,他也不会离开我们。我们看了江波的电脑,才知道你们相爱。虽然我们不能理解同性恋,但是江波已经不在了,他生前那么爱你,我们现在也不想跟儿子对干,不想恨你。如果我们恨你,我们对不起自己的儿子……”韦爸爸说着,不禁泪下,韦妈妈和韦姐姐早就泪如雨下。
听闻韦爸爸话语,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我的心像灌了满铅似的,是如此地沉重,是如此地难以形容。
二哥起身跪在韦爸爸韦妈妈身前,这个魁梧而憔悴的男人,早已是泪人。他那深陷的眼眶显示他已有几天没睡好觉了,发干的嘴唇凄惨的蠕动,原本的红光满面早已被面如死灰所取代,皮肤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自从江波离世,他那坠落的心田,早已破灭。很多时候身边人来人往,嘘寒问暖,但是他的世界就是这么阴沉,乌云掠过天空。他站在黑暗中,看时间燃成灰烬,哗哗作响。伴随着一切湮灭的,还有他自己。
二哥哭着说道:“阿叔,阿婶,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他,我宁愿希望离去的人是我,他的离去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痛苦,对不起!如果你们恨我,我也愿意……其实我也很悲痛,我也很想他,我爱他……”
屋内的几人继续啜泣,我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只觉得苦涩的胆汁直往嘴里涌,鼻子一酸,两行泪珠啪嗒啪嗒滚落下来。
过了一会,二哥继续说道:“我想好好照顾你们,接过江波肩上的责任,和姐姐一起把你们照顾好。江波不是我的结拜兄弟,而是我的爱人……我想叫你们一声爸妈,代替他继续孝顺你们……”
江波的家人继续哭泣未语。过了许久,趋于平静。韦爸爸开口说:“我们看了江波的日记,他在日记说希望有一天我和她妈妈和姐姐能接受你们的关系,能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可能这是他最希望实现的愿望之一。我们遵从儿子的这个遗愿,就认了你这个儿子。我们两老一直生活在这里,我们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不会搬离这里去别处生活。我们现在也健康,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没有什么问题,江波姐姐就住在镇上,她能过来照应。所以不用你跑这么老远来照顾我们。至于钱方面,我有工作,以后也会有退休金,我们把江波美发店股份退股后,也有一笔钱,够我们开销了。所以你也不用给我们什么钱了。你起来吧,别跪了!”
二哥跪着未起,说道:“爸、妈,阿波还有两个遗愿,也是他最想实现的遗愿。我希望我能帮他实现这两个遗愿。”
“什么遗愿?”韦妈妈问道。
二哥回答:“阿波希望通过他的努力,实现两个愿望,一是给妈妈买一份农村养老保险。因为妈妈一直在学校做保洁,但不是正式职工,没有交社保。现在国家有政策,针对妈妈这种情况,可以一次**四万五元,到了五十五周岁就可以领取养老金;二是现在K镇政府在镇上卖宅基地,建造一栋房子给爸妈住。现在你们二老住在现在的危房里,我很担心。我希望他的这两个愿望由我来实现。”
韦爸爸说道:“农村养老保险这个政策我知道了,但是我们一直没钱交。如果要买的话,我们就拿江波退美发店股份的钱去交吧。至于房子的事情,那就算了吧,建房花费太高,我们这里还能住,没必要花那个钱。”韦爸爸坚持不用二哥的钱。
“爸、妈,自从和江波在一起,我就把自己当做你们孩子,让我来做这两件事吧。这是我们俩共同的心愿。”二哥坚持。
韦爸爸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先起来再说吧。这事情日后再协商。”
那天下午,后来经过我和二哥多次韦爸爸和韦妈妈思想工作,最终他们同意二哥先帮韦妈妈买了养老保险,房子的事情则先不提。第二天,韦爸爸帮韦妈妈办理购买养老保险各种证明,我们准备第三天带韦妈妈去办理养老保险事宜。
在韦爸爸韦妈妈去开证明的时候,二哥努力说服韦姐姐,让她把韦爸爸的身份证“偷出来”,陪我们去镇政府买了地。第三天,我们把韦妈妈的养老保险金缴纳了。二哥把地买下后,告知韦爸韦妈。韦爸韦妈见地已买,只能同意建房子,但是却坚持自己和韦姐姐出资建造。二哥叫韦姐姐韦姐夫立即组织建房,二哥根据工程建设进度给韦姐姐打款。
交完韦妈的养老保险金后,我们启程回邕城。我把二哥送到邕城,二哥在韦爸韦妈认了他做儿子后心情似乎有所好转。此时的我和亮哥,正在经历着被催婚的折磨,一场危机正在悄然向我们走进,我不得不回柳州面对。
(九十七)沉重的伤害
就在二哥情凄意切的那个春天和夏天,我们的餐厅生意已是相当红火,我和亮哥各自的正业亦是发展不错。而此时亮爸亮妈加大了对年过三十的亮哥的催婚力度,各种相亲活动络绎不绝,餐厅的一个女职员开展了对亮哥猛烈地追求。亮妈的唠叨、亮爸的深沉逼得我们心烦意乱。
抛开那忙碌的工作之后,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才发现,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似乎大家熬过了三个月,时间跨入冷冷初秋。
这时二伯母来电说韦家房子已经建好,但是二哥的病情不停的加重,每晚都是抱着江波的遗像或者江波的遗物哭泣,甚至是通宵哭泣,亦或自言自语,别人和他说话的时候,未有反应,他安静下来时总是呆滞地看着前方。二伯母还说二哥每个月都去江波家里看望江波父母,按照他这样的精神状态,她再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前往韦家,叫我以后陪着二哥。
我心中疑惑不解,那次我和他一起从江波家里回来不是稍微好点了吗?
二伯母继续说,二哥那次回来后,一见到江波的东西又开始犯病,二伯母为了不让他睹物思人,偷偷的藏起来。但是没见到江波的东西,二哥就像失心疯一样焦躁不安。二伯母只能拿出江波的遗照给二哥抱住,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微安静下来。
我和亮哥决定抽离柳州的繁杂纷争,立即前往邕城探望二哥。
映入我们眼帘的二哥令我们担忧。那个健壮魁梧的二哥哪里去了?眼前的他怎么那么消瘦?他双颊和眼睛怎么那么凹得惊人?满是胡茬的下巴怎么变得这么尖?他那苦难的脸,怎么让人觉得集中了全人类的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