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得到一笔钱后，那些出事的工友没能从老板那边拿到一分钱，这和当时阿东说不闹大的“说话”背离。工友的家人去找老板理论，那老板把责任都推到阿东身上，说钱已经给了阿东。于是，知道内情的工友都没找阿东麻烦，不知道内情的兴许来回几次也作算了，唯独阿声见到这家母子，他们知道内情，但在生活上无能为力，也不得不一次次来要挟责问阿东拿钱……

总之，阿声觉得阿东已经不是当初的阿东！

阿声这日的日记最后一句话说：人的变化之快，就如夏日天气，还没预兆，就来暴雨。

足足三天，阿声和阿东形同陌人。

三天里，阿声尽要自己去理解阿东的处境，想这么些年阿东经历的风风雨雨。

三天里的日记：

第一天日记节选：我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是否有失公平？他才是我最亲近的人。

第二日日记节选：还有什么磨难能让我看清楚一个人的面目？假如他不为他身边的人着想，他会这么做吗？我算不算他身边的人？我是！

第三日日记节选：当做没发生，就有同流合污之嫌。亏心事做多了，总有一天会遭报应！我会遭天谴的！

40

接着，阿声有了新的行动。

阿声背着阿东偷偷去看望来寻事的女人和孩子。

阿声背着阿东给女人孩子钱。

阿声背着阿东拿钱给其他出事的工友。

阿声日记里说：赎罪的方式多么的肤浅。

41

在阿声背着阿东去“赎罪”同时，还有一些事发生。

比如，王小燕和孩子的事。

阿声一九九二年八月二十七日日记：终于可以证实，王小燕到x主任家与于是有关联。这个世界充满悲剧性的不是人，而是事。理解王小燕遭遇的一切，理解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飘摇不定。换作任何人都不能接受。他（周小里）走了，把她心中的家拆得支离破碎。于是的说话不得不令我有所思考，人被生活现实逼迫到绝境，真的要寻其短见。只是可怜那孩子。

阿声在九月初遇见王小燕两次。

一次在邮局，王小燕好像去寄信。

两个人见面，只有微笑，阿声打了招呼，王小燕没有搭理，勾着头就走了。

另一次是阿声的学校门口。

那是放学的时候，阿声走出校门刚好看到不远处的王小燕，或许，王小燕来找的是主任。两人应该是同时见到对方。

阿声惊讶。

王小燕也惊讶。

很尴尬的情景，学生在门口蜂拥挤出，阿声静站，远处，王小燕无神的目光望着他。

阿声想：多么远，多么近。

一会儿之后，阿声和王小燕躲躲闪闪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王小燕说来学校找人。

阿声知道她想找谁。

王小燕说：“我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王小燕说的很轻松，没有带异样的感情色彩，轻描淡写的那种说话。

阿声问她要去哪里？

王小燕说过明年要结婚，难道是嫁到别处？

阿声没有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出来。王小燕说她对不起周小里和孩子。

同时，王小燕也坦白了自己住在阿声学校主任家，具体为什么住进去，她没有解释。

阿声也没问。

末了，两个人没了话题。

王小燕顿了很久才说一句叫阿声感动的话，她说：“以前读书的时候，小雷是对不住你的！人都死了，你心里原谅他了吧！”

阿声点头，说事情过去很久了。

确实，都过去几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再最后，阿声又忍不住问孩子的事情。

王小燕又微微一笑：“孩子很好，比我过得好！”

王小燕虽笑，阿声知道笑的皮肉下却是扭曲的悲伤。

或许到后来阿声才知道王小燕这种扭曲的悲伤有多么的委屈和不舍。

九月初那次见面谈话后，阿声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见到王小燕。

后来阿声从于是口里得到消息说王小燕已经从主任家逃跑了。王小燕留在主任家真实的情况是她那晚准备跳江，结果被玩耍的于是看到，恰好碰到路过的主任，两个人把王小燕救了回来。再后来听到王小燕说她要结婚，阿声的猜测是主任一直给他亲戚找对象，想必这个对象从于芬芬转移到王小燕身上了。

时至最后，阿声对王小燕的评价是：多么傻的一个女人。

王小燕真得很傻。

王小燕傻得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了他人！

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然，后来阿声没想到再次遇见王小燕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真相。

42

一九九三年春节前，阿东从最开始做生意亏本，到净赚三十元，逐渐盈利上升过百，没多久赚到几千块，直至收入过万。

到春节前夕，阿东在上海广州两地有了固定的货库，整个生意做得有点大。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阿声有天的日记记道：东哥实现了他万元户的心愿！

日记后面是阿声从钢笔粗粗写下的数子：16800元！

想必，这就是阿东的万元户开头吧！

万元户是个美好的开始，也是个美好的分歧。

阿东有点财大气粗了。

阿声仍旧是个小老师。

两个人仍然继续生活，只是有时话少了，或许阿声愿意说东哥太忙，东哥太累。

十二月初，阿东东北老家发来一封电报，说他父亲病危，要他速回家。

电报来之前，阿声和阿东发生过三起冷战，其中也恶面冲突过。

第一次冷战，阿声日记如此记道：几天了，似乎没有互相说过一句有关联（关系、宽慰）的话。货库上增加了两个人手，我说要是人不够，我去帮点忙，也少点支出。他说我去了算什么？做生意做到自己家门口，你开心了？我不开心，我很不开心。我只想为你节约成本支出。他再换句话说：“非要在别人面前显摆我和你的关系！”到底我们的关系最见不得人，起初送饭给你为何有如此多理由给大刘二流？

第一次冷战持续四天两人不说话，阿东在家睡一个晚上，其他时间在货库睡。

第二次冷战，阿声日记如此记道：我让他回来睡，他说要守库。也好，现在生意大了点，不守难免被人争夺。今晚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拉他进去洗个澡，连东西南北都找不到方向，吐倒是不少，口里骂骂咧咧说大刘不是个东西，背后戳了他几刀子。他身上没伤口，是大刘背叛了他。这和当初他背叛他工友一样，他心里痛，我也痛。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头脑还这么清醒。我说你喝不了那么多就别喝，他把我从床上推开，又哭又吐。他心里苦闷，他说世界上的人为什么这么对待他？我不明白世界上的人怎么对他了？我怎么对他了？

第二天，阿东照常起来，照常如昨晚没发生事一样。两人继续陌生。

第三次冷战，阿声日记如此记道：咱发财！咱有钱！咱以后的钱给谁用？

这话想必是阿东说的，因为这日日记只记这句话。

三次冷战之后便是十二月初，东北来了电报。

电报说：父亲病危，速回家望。

十二月五日阿东匆匆赶上北上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