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饭吃得死气沉沉的。

当然，阿声也感动过。

比如，大牙的母亲给大牙不停地夹菜。

比如，对大牙嘘寒问暖。

比如，问大牙受伤。

这些，阿声认为她还是一个好母亲。

饭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除大牙母亲个大牙夹过。

最后，大牙的母亲说出这席话。

大牙的母亲说：“你吃完，我不留你了。你叔那边不许你过来，那边家也得留一个是不？别恨妈，以后你也会懂！都怪老天眼睛瞎了，咱们都不该来这个世界。你这腿好了，以后别跟人打架，以后别学你死去的爸，多学做好人！”

大牙的母亲边边说边哭。

中年男人一直没说话，坐在不远处，也不同桌吃东西，桌子上除了阿声，就是大牙一家子。

阿声忍不住问了：“为什么大牙不能留下？他的腿都受伤了。”

大牙的母亲说：“我留不了。”

大牙的母亲说这一句，眼神瞟了三次，都向那个中年男人那边。

阿声似乎明白了。

大牙的母亲不是不想留大牙，而是他不想留。

阿声笑了笑。

大牙立即放下筷子，脸绷得紧紧的。

大牙试图站起来，应该是要离开。

可是，大牙一站起来就摇晃要倒下，

阿声扶住大牙，说：“你干什么去？”

大牙说：“我要走！”

大牙带着哭腔说。

大牙的母亲把脸摆在一边。

阿声扶住大牙，两个人站着。

阿声眼睛扫视一遍屋子里的人。

大牙的母亲哭了，中年男人始终一生不吭，大牙的弟弟妹妹眼睁睁望这大牙和阿声。

阿声后悔极了。

阿声不应该带他来找母亲。

阿声坚定对大牙说：“我们走！”

此刻，阿声是愤怒的。

阿声对大牙母亲的愤怒，对角落那个男人的愤怒，对大牙弟弟妹妹的愤怒。

阿声觉得这屋子太冷了。

阿声推了推大牙，大牙没动。

阿声又轻声说：“我们走。”

大牙嘴巴翘了几下，泪水继续掉。

阿声转头看大牙的母亲，大牙的母亲已经把头埋在桌子上了。

又一会过去。

大牙抹去眼泪，对她母亲说：“妈，我不是来找你。我来看弟弟妹妹。以后我都不来了，等我赚很多很多钱，我能买很多很多的东西，我会带来给你们。”

阿声心里在哭。

大牙的母亲直接放声的哭。

大牙使劲微笑。

阿声再看大牙，似乎面前立一块镜子，大牙真象自己。

大牙说：“妈，我这腿上的伤不是打架打的，是被狗啃的。我不打架，我以后也不打，我会是个好人。因为帮我的都是好人。小哥背我去医院，小哥求医生给我治伤，小哥没那么多钱，小哥被医生推倒了……”

大牙笑这说，泪水一直掉。

阿声拍了拍大牙的肩膀。

阿声轻声说：“行了，大牙，不要说了。”

大牙点点头，然后阿声扶大牙走出去。

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

走出门口那会。

屋里传来大牙的母亲和男人的声音。

更多的是听到大牙的母亲的声音。

大牙的母亲说：“他也是我儿子！都伤这样了，留下来住几天！”

男人说：“你这不是一堆孩子吗？我让你住委屈了？”

大牙的母亲说：“他也是我儿子！现在伤着了，没处去！是一个外人帮他！上次来赶他走就算了，这次真的不一样，你看那腿都不成腿了……”

大牙的母亲每一句都是吼的。

男人很愤怒，是低低的愤怒。

男人说：“给他点钱回去。”

大牙和阿声立在门外。

大牙仰头大哭，没有声音的哭。

阿声看着心里难过，其他的什么都帮不了。

要走的时候，大牙的母亲追了出来，大牙的母亲塞了几十块钱给大牙，然后塞几十块给阿声。

大牙的母亲说：“以后有空常来！”

大牙的母亲哭。

大牙接过钱，放进口袋。

大牙摆过头对他母亲说：“妈，我不来了！我现在回去！以后不来了。”

大牙的母亲眼睛傻愣傻愣看着大牙。

大牙头摆走的时候，是笑的。

大牙下意的拉了拉阿声。

阿声扶住大牙向前走。

应该走远了一点，大牙的母亲喊了声：“腿好了来！来看看弟弟妹妹！”

大牙和阿声几乎同时回头。

大牙母亲这边，她正抹眼睛喷鼻涕，腿旁依着大牙的弟弟妹妹。

阿声问大牙：“以后还来吗？”

大牙摇头：“我本来打算不来了，怕不来对不住你！小哥！”

阿声惊讶望住大牙。

98

阿声在外面路宿一个晚上。

当然，大牙也和阿声一起。

虽然冬天已过，可晚上仍然寒冷。

阿声和大牙就缩在别人的屋檐下，两个人抱成一团。

这样，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第二天，大牙的腿伤流血，带有脓。

阿声认为露宿的条件造成的，于是，说什么也要把大牙送回他叔那边去。

大牙不想回去。

阿声觉得有自己去说话，嫩菜叶多少火气小一点。

如果不行，就把大牙的母亲给的钱都给嫩菜叶。

阿声也征求过大牙的意见。

大牙嘴里说不愿意回去，终究站起来。

于是，阿声又带大牙回去。

到嫩菜叶家。

事情又不一样了。

因为，阿声看到了阿东。

阿东寻人寻到这里了。

阿声知道，阿东来的目的都是为了他。

可是阿声更知道现在的阿东和以前的阿东不一样了。

阿声心里隐隐约约作痛。

毕竟阿东家不是自己的家，阿声这次的逃离，也是向阿东宣告“家”的讯息。

阿声希望阿东能收到他的讯息。

那么，嫩菜叶这里，阿东能闹出什么？

大牙不见，嫩菜叶不找到阿东家已经不错了，阿东还不明白？

阿声想到这层，又感动。

如果换别人，阿东肯定不来。

阿东的声音很洪亮。

阿东铁定，蛮不讲理说阿声就被嫩菜叶扣住了。

嫩菜叶握住刀在门口，两个人互相逼视。

结果，阿声和大牙出现了。

阿声背着大牙，远远站着。

嫩菜叶最先看到阿声。

嫩菜叶的眼睛告诉阿东，阿东的身后有人。

阿东回头那一刻，是傻的。

阿东发疯冲上来拽住阿声的手。

阿东怒目瞠视阿声。

阿声把目光避开。

阿东二话不说，转到阿声身后，强硬把大牙拉下来。

阿声不给阿东拉，左右躲避。

嫩菜叶像看猴似的看阿声和阿东这场“战争”。

阿声掉泪了。

阿东使劲拽住大牙。

大牙紧紧搂住阿声的脖子。

阿声觉得快喘不过气。

阿东实在受不了，就说：“放下他，跟我回去！”

阿声转过来，肩膀撞开阿东。

阿东拽住大牙不放，应该是扯得厉害，阿东扯到大牙受伤的腿上。

大牙嘴巴狠狠朝阿声肩膀上咬。

大牙的牙门没牙齿，咬在阿声肩膀上，疼的感觉没有，倒是有酸痒的感觉。

阿声甩了甩阿东。

阿声直接朝嫩菜叶走过去，阿声不想跟阿东说话。

阿东眼睁睁看这阿声走向嫩菜叶。

嫩菜叶面前，阿声把大牙放下。

阿声说：“我把他给你带回来了。”

嫩菜叶眯眼审视阿声的言行举止。

阿声说：“他受伤了。行动不方便。我也照顾不了他！帮你送回来。”

大牙很害怕的样子，一声不吭。

阿东从后面走上来把阿声拉住。

阿东说：“有你这么一声不吭就拍屁股走人的吗？人送到了，咱们该回去了。”

阿东把阿声扯走。

大牙迅速转身过来，怯怯望住阿声。

大牙哭了。

大牙不敢叫，嘴巴憋得扁扁的，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

没被阿东拉走多远，阿声推开阿东。

阿声从口袋翻出大牙的母亲给的那些钱。

阿声拿钱走到嫩菜叶面前，说：“他很可怜，你对他好一点行吗？这个钱我全给你！全都给你！”

阿声把钱塞给嫩菜叶。

嫩菜叶不接。

阿声又想到大牙身上有钱，他有跑到大牙身上掏。

大牙不给阿声拿钱。

大牙一脸的憋屈。

阿声悄悄说：“给他钱，以后对你就好了，不打你了。”

大牙呜呜哭道：“我妈给我的，我妈给我的！”

阿声下不来手了。

愣了一会，阿声又使劲把大牙身上的钱抢过来，不顾大牙哭，拿钱给嫩菜叶。

阿声笑说：“两份够吗？他的钱就是你的钱了！”

嫩菜叶忽然说：“钱给你吧！你们养他得了！”

阿声的手握住钱，话都说不上来。

阿东看不过去，又冲了上来，抢下阿声手中的钱。

阿东把钱塞给大牙。

阿东把阿声扯走。

阿声再回头，嫩菜叶家已经远离。

两个小人静静站在那里。

门前那个小人是嫩菜叶。

嫩菜叶前面那个小人是大牙。

大牙在颤抖。

阿声看得出大牙在抖，一晃一晃的抖。

甚至，阿声还看到大牙望住他的眼睛，黑不见底，黑得彷徨，黑得不知道里面盛载多少悲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