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子抹了几下泪水,返身进屋,不一会提个包出来。
秧子话都没说,冲上前扶住田海中。
阿东吃惊叫了起来:“秧子!”
秧子抽泣回了一句:“他是我男人!”
秧子走了。
田海中也走了。
那一路过去,阿声看得心里直崩溃,田海中边走边拽秧子,拽一下东,拽一下西。
秧子在田海中手里就是一个玩具。
王喜跑到阿东的面前指远去的田海中说:“他……他……”
阿东的脖子一涨一涨的,没说什么。
阿声说:“东哥,姐回去不会有什么事吧?”
阿东转身就进厨房,继续宰他的狗。
阿声也不再说什么,叫老周他们也去忙。
然后这半天,生意继续。
大概是晚上,准确的说是天才刚刚暗下来。
阿声在晚饭前给最后一桌客人结帐,帐才结好,客人还没走出门口,秧子又回来了。
阿声觉得这不是秧子!
这个女人太陌生了。
吸引住阿声的目光是秧子那头已经不是长发的乱发。
秧子的头发应该经过火烧,剪刀乱剪,还经过水的冲洗……
再有,秧子的衣服被扯得不像样子。
秧子的脸有血,有肮脏的污垢。
客人伫足观望。
阿声急忙走出来要把秧子拉进去,一边好声好气请客人离开。
客人一走,阿声就低声问:“姐,你这是怎么啦?”
秧子眼睛一晃一晃的游移,泪水闪烁。
阿声让秧子进去,秧子不动。
阿声说:“姐,你这怎么啦?”
秧子嘴巴瘪了又瘪,说:“姐是扫把星吗?”
阿声惊讶道:“姐,你这……这是怎么啦?”
阿声急得也掉了眼泪。
秧子抹去了泪水,勉强笑,说:“弟弟,姐回去了!”
阿声松开手,秧子转身就走。
阿声觉得肯定有事,一刻也不敢耽搁,进去把阿东拉出来。
最后阿东追上秧子,又把秧子拉回店。
这顿饭,谁都吃不下。
秧子干坐着。
阿东问了好几遍发生了什么她都不回答。
末了,阿东耸身站起要找田海中去,秧子才说:“站住!”
阿东站住了。
秧子说:“我要过日子!为什么你一回来就把我日子给搅乱了!”
秧子禁不住又哭了。
阿东彻底傻住。
阿声也想不到秧子来的这趟就为了说这个。
阿声一眨不眨望住秧子。
秧子头抬了过来,对阿声说:“你说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家!为什么要和他做什么生意,为什么要回来!”
阿声说:“姐,我们做错什么了?”
秧子说:“你说,我孩子咋的就没了,你说我咋就变成这样?”
秧子几乎没有力气说这句话。
阿声感觉这句话很凄凉。
阿东说:“我呆会过去好好跟他说说。”
秧子说:“别去了。有什么好谈的!”
阿东说:“我过去请罪还不行吗?”
秧子说:“你身上的罪你能请得完吗?你请的完吗你!”
秧子说完站起来。
秧子说:“我回去了!”
阿东跟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头一直低下。
阿声去拉住秧子,秧子把手一甩。
秧子说:“你们赶紧走吧!这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秧子这话实实在在说给阿东听的。
阿始终没话。
42
应该是许多天之后的事情。
嫩菜叶的嫂子,麻子哥的老婆来了,还带一个孩子。
孩子瘦瘦高高的,过年那会和嫩菜叶去过阿东家,应该是他们家岁数最大的孩子。
麻子哥老婆是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
阿东是很意外看到麻子哥的老婆,那女人不算年轻,扎一个大辫子,穿得老厚的衣服。
阿东以为她来讨钱,没等她出口,阿东说自己没钱。
麻子哥老婆很尴尬笑了,说:“我知道讨不回钱。我没打算来讨钱。”
说着,麻子哥老婆把孩子拉上前。
麻子哥老婆说:“孩子不读书了,你们收了他,给点活做做,给口饭吃!”
阿东傻了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阿声看着这孩子,也不知道说什么。
麻子哥老婆推推孩子说:“叫人啊!愣干啥!”
孩子叫大牙。
大牙羞涩喊了声:“叔好!”
麻子哥老婆说:“叫哥,不能叫叔!”
大牙又羞赧改口叫哥。
阿东说;“我这不缺人手。”
麻子哥老婆说:“我知道。他兄弟说,家没钱,把孩子圈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再说,我们家的是你给……给……”
阿声和阿东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想说阿东造成麻子哥的死亡。
麻子哥老婆没把话说完,又转话说道:“我怨不了人。孩子回去说,他兄弟跟你闹,我觉得没这个理儿。想上门赔不是,又怕自己不会说话。这年也过了,眼看很多孩子上学,这孩子和学校没缘分,他天天哭我也没办法。他兄弟说干脆送你们这儿来,好歹有个情面,也有个说法。”
阿东说:“现在不许收那么小的孩子干活。”
麻子哥老婆捏捏大牙的膀子,说:“很结实,在家啥活儿都是他干!你不相信让他做几天看看。这孩子倔,但还是听话的。”
阿东很为难,几次欲拒绝,话到一半又咽回去。
阿声看情景这样下去也没个完,便招呼麻子哥母子吃东西。
麻子哥老婆说:“就不吃了,你们就赏口饭给孩子吃吧!”
麻子哥老婆一说,泪水就掉。
阿声心软,想上去安慰,阿东给阿声使个眼色。
阿声望住可怜巴巴大牙。
末了,阿东说:“要不,先给他来我这玩儿几天。”
麻子哥老婆收住了泪水,欣然笑。
麻子哥老婆一连迭说谢谢。
阿东没再说什么,让王喜把大牙领了进去。
麻子哥老婆走的时候说:“晚点我给他捎衣服过来。”
大牙见他母亲走,便从王喜那里冲出来,大概是不想留下。
麻子哥老婆在外面训斥大牙好一段时间,训完了就走。
这样,大牙留在狗肉店。
阿声给大牙端来吃的,大牙显然是很饿,没几下把几大碗吃个精光。
阿声对大牙说:“家里不给你读书吗?”
大牙不敢回话,头低低地勾着。
阿声没再问,阿东对大牙没什么热情,总之多少是没当大牙是一回事。
阿声让王喜领大牙去宰狗。
大牙见狗被吊起,就吓哭了。
王喜问大牙怕什么。
大牙说他们家的狗就是被嫩菜叶吊死,然后杀来吃,看到杀狗他就伤心。
王喜把这话告诉了阿声,阿声就让大牙进厨房洗刷碗盘。
这天应该是个开始,可这个开始叫阿东很不爽。
大牙进厨房洗碗,碗碎了好几个。
最后,阿东责备了阿声。
阿声心里挺委屈,反正自己错在先,不好去顶阿东什么话。
又恰好,这天客人很多,有时候还多亏大牙一边周旋帮忙,而最不好的就是大牙干活的手太笨,碗摔了,盘也摔了,重要的是有时候给客人端东西,水或者汤有一会没一会洒到客人身上。
阿东有一回抑制不住气愤把大牙叫到后院杀狗的地方。
阿东说:“你杀狗吧!”
大牙很怕阿东,根本就不答,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阿东说:“呆会我给你吊上,你使劲砸,砸死了狗自己烧个水,其他的叫王喜教你。”
阿东还真给大牙吊一只狗。
大牙拿木棒子杵在狗面前,手脚发抖。
过了很久,阿声进来看大牙。
发现大牙把狗放了下来,正搂住狗坐在墙边。
阿声很无奈,叫王喜进来把狗杀了。
阿东后来还以为狗是给大牙杀的。
于是,一天便过去了。
大牙的母亲说晚点送衣服过来,可到了天黑,也没见大牙的母亲来。
阿声想:可能大牙的母亲忘记了,可能他母亲把他丢了,或者可能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不管怎么说,这天算结束了,客人也走了。
其实后来阿声记道:“这一天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43
阿声觉得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阿声问阿东:“你相信吗?”
阿东说:“我不想相信!”
阿声也不想相信。
这件事情有趣就在于大牙因为狗而与阿东争吵起来,末了,阿东还迁就了大牙。
这天是大牙来店的第三天。
早晨。
王喜已经把狗吊在钩上了。
那条狗是阿东昨天从一个人家那里买回来的,很肥很壮实。
买回来的那天晚上,大牙吃饭都蹲在狗面前吃,边吃边喂它,还和狗有一段有趣的对话。
这个对话是这样的:
大牙说:“你叫大黄吧!行,就叫大黄!”
狗蜷缩着,没理大牙。
大牙说:“我叫大牙,你叫大黄,我们是兄弟!”
大牙把饭和菜分一半给狗,狗还是没理。
大牙又说:“你吃啊!你不吃没力气的。我爸在的时候也叫我狗,叫狗崽子!明天他们要杀你了。你不伤心吗?你不怕不怕?”
大牙过了一会说:“你不会说话,摇尾巴也行!不摇啊?那我不理你!”
大牙站起来要走的光景。
大牙一站,狗的尾巴还真摇起来。
大牙高兴了,从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