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有自己的说法。
大嫂说:“他来这里什么都不做,我赶走了他。要不是我说你们回来,他还想打我。”
父亲可是愤怒了。
大嫂又说:“阿声留在家闹得慌,干脆早送走。哪天不知道发生些什么事情,到那个时候咱我们都哭着去后悔。”
父亲说:“你就不知道拿刀子砍他?”
大嫂说:“我一个女人,能砍得了吗?你们要是在家,他还能跑进来?话说得好,罪是自己找的,阿声要跑,你非栓住。我没什么说的。”
大嫂便进自己屋去了。
父亲是大嫂走后进阿声屋的。
进屋前,父亲在窗外说了这些话:
父亲说:“我不管你要去那里,今天你还留这个家,你就死都给我死在床上。”
阿声本来躺在床上,父亲话音刚停他就爬了起来。
阿声对父亲讲:“放心吧!我迟早都死,被你整死!”
父亲听了火气,两脚就踹开了门。
父亲冲进去,一手就将阿声拎起来。
父亲说:“你再说一遍!”
阿声不说了,昂起头。
父亲似乎心软了,把阿声就床一推。
阿声坐稳当,便说道:“你拴不住我一辈子!”
父亲说:“拴不住我砍你的脚。”
阿声笑了,说:“你砍了,还不是你来养我!等你老了,谁养你?”
父亲说:“我还指望你?”
阿声说:“你谁都指望不了!”
“啪”的一下,父亲一耳光煽在阿声的脸上。
父亲说:“你等等!我拿刀子去。我今天就砍了你的腿!”
父亲怒奔而出,阿声见门开着,急忙冲了起来朝门外跑。
可是,跑出门的那一会,脚尖磕在门槛上,阿声像箭一样飞落在院子中央。
阿声好一阵子爬都爬不起来。
这时,父亲举到冲上来,先扯阿声的衣领子,把阿声拽了几拽,然后朝水缸撞了数下。
阿声很清醒,所以阿声感到非常的疼。
眼看这刀要落下,大嫂冒了出来,死活把父亲拖住。
父亲哭吼着:“我没生过这个畜生!我没这畜生!我砍了,我砍了!”
大嫂拽,拉,就是把父亲摇远。
母亲也出来了,依在门边,又是喊又是哭。
母亲见父亲要挣脱的光景,她竟然奔了过来。
父亲的手一甩。
刀朝后面挥起。
刀刃刚好嵌在母亲的肩膀上。
母亲嘴巴一张一合,一合一张。
阿生看得清楚,母亲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嘴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声音。
母亲吐出来的全是气息。
父亲回头看到母亲倒下,便更疯狂踩阿声。
阿声一边逼开父亲,一边爬到母亲的旁边。
血就在地上荡漾。
阿声的手就沾到母亲流出来的血。
大嫂狂呼救命。
最后的结果是,邻居纷纷赶来。
于是,结束了。
大伙把母亲抬进屋,阿声和大嫂忙找布找棉花给母亲的肩膀堵上。
母亲肩膀的血救跟喷泉似的,一股接一股。
阿声给母亲按棉花的时候,母亲拉阿声的手,嘴巴抖动着。
阿声知道母亲此时“讲”什么,母亲的眼睛眯着,亮闪亮闪对住阿声。
母亲的意思是:阿声,你走,跑吧!
阿声摇头,阿声说:“妈,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屋子里慌乱至极,父亲坐在院子里。
父亲抽的烟,烟雾一团接一团钻进屋子。
阿声感觉母亲快不行了,哭吼着冲出屋子,捡起地上的刀。
父亲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阿声走刀父亲的跟前。
父亲说:“你想砍你就砍我!”
阿声把刀一递,自己迅速跪下,说:“你砍我吧!你想砍几下就砍几下!”
在屋子里忙的邻居和大嫂看到阿声的举动连忙跑过来。
大嫂拉起阿声:“你这是干什么!你还害得家不够惨吗!”
大嫂语毕一耳光打下去。
紧接,屋里邻居传来叫声:“快不行了,快不行了——”
阿声急忙奔起,冲进屋去。
母亲已经闭上眼睛了。
阿声全身发抖,面对邻居们跪下:“把我妈送卫生所,求求你们把我妈送卫生所!”
104
母亲没死。
现在母亲就躺在卫生所。
点滴一滴一滴在滴下。
阿声已经是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父亲来过一回,看了一眼就走。
期间,大哥和大嫂来几回。
每一回,大哥要阿声回家休息,阿声没搭理。
大哥要把阿声拉起,阿声反而要打大哥。
阿声对大哥说:“你们走吧!妈我守着,我不跑了。”
就这样,大哥和大嫂回去忙自己的去。
到了第三日,父亲和大哥抬一个单架来。
父亲给医生说:“回去养养就好。反正现在死也死不了。”
医生说伤得很重,血流多了。
父亲说母亲当年生阿声的时候流的血比这还多,第二天还干活去了。
医生再三挽留,父亲最后还是把母亲接了回去。
在医院外,阿声看到了阿东,阿东躲得远远的。
父亲和大哥没发现阿东,借去厕所便找阿东去。
在厕所里,阿东什么话都不讲,直接塞一笔钱给阿声。
阿声坚决不要。
阿东说:“事情是我们惹的,我知道你妈是好人!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用和你用都一样。”
阿声感激收。
这次,阿声没提要离开,阿东没也提。
阿声想,母亲一天不好,自己一天不离开家。
阿声想,阿东应该理解他的。
105
母亲回到家,阿声和父亲有过两次争吵。
第一次是母亲回家的那个晚上,母亲呼吸困难,阿声要父亲送卫生所。
父亲拒绝了。
阿声不管父亲是否答应,反正阿东给自己钱,自己拿钱去给母亲医疗。
父亲的意思是,母亲要是死也是阿声害的。
为此,阿声的反抗十分的强烈。
阿声说:“我害的!现在我要去给她看医生。”
父亲说:“我们家没钱给你去烧!”
阿声说:“我有钱,我借钱也要送妈去卫生所。”
父亲说:“你敢!”
这个矛盾就在此时停下了,因为母亲想喝水。
第二次是两天后,母亲伤口化脓。
化脓期间,母亲高烧不退。
这一次阿声趁父亲不在,叫几个邻居把母亲送去卫生所。
可没走出家门,父亲火冲冲跑了回来,说谁抬走了人今天就砍谁!
邻居害怕便把母亲抬了回去。
到了半夜,阿声实在忍不住跑去找阿东。
次日,阿声见父亲他们都出去,阿声便和阿东轮流把母亲背去了卫生所。
医生告诉阿声,说她母亲已经感染了。
阿声不明白医生的意思,等医生解释明白,阿声一头栽下。
父亲发现母亲不在,领起大哥又跑来卫生所。
在卫生所,恰好见到阿东。
于是,阿东头一回彻彻底底羞辱了阿声的父亲。
阿东指阿声的父亲鼻子说:“你就是个把猪当人杀的屠夫。你杀了你的儿子,杀了你的老婆,杀了你全家。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叫人服你吗?阿声怕你,但我不怕你!有本事你现在砍我呀!你还算是男人吗?阿声见自己的妈伤成这样要来看医生你都不允许,天要是现在下雨,雷劈下来,也会先从你的头开始!”
父亲算是第一回给人这么骂,恼羞成怒,冲过去卡阿东的脖子。
卫生所的人纷纷把父亲扯开。
父亲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你连猪都不如!你个狗杂种,你他妈的不是娘养的!我今天非收拾你不可……”
最后,阿声把阿东劝走才了结。
医生说,病人得送大医院,父亲这下没抗拒。
送医院那会,母亲拉住父亲“说”:“不用去了。”
父亲把母亲的手撇开坚决要送城里的大医院。
母亲“说”:“不去!我不去!我想跟你换个条件,我要是死了,你别把阿声关到,就放他走吧!”
父亲无话。
阿声当场嚎啕大哭。
去车站的途中,母亲再三拒绝去医院,就在上班车那会,司机见母亲快要死的光景怎么也不给上车。父亲为此还和司机打了起来。
打到最后,父亲当众给司机跪下来,为的就是能把母亲搭车去城里。
就在司机答应时,母亲却昏了。
这种情况,父亲再怎么求,司机都不给母亲靠近车。
就这样,母亲又被抬回了家。
106
母亲死的时候眼睛是睁开的。
从车站回来,母亲已经抬到祖祠堂摆放了。
阿声哭喊着说:“我妈没死,我妈没死。”
其实那个时候母亲离断气就差那么一丁点。
阿声拼命把母亲扯下来,就是不给他们抬去祠堂。
祖宗留下习惯,凡要死的人都得抬去祠堂,死也要死再祖宗面前。如果是死在外头的人是不能进祖祠堂的。父亲之所有把母亲急冲冲从车站抬回来,就是要安在祠堂,父亲是个敬重祖宗的人。
父亲说:“人死了,迟早都要死。”
阿声这才真正觉得,父亲也是一个冰人。
阿声跪在母亲面前,大嫂和大哥也在。
母亲的眼睛还能闪,就是嘴巴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