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漆黑的手往衣服上抹了几下，接着伸进口袋掏出一支钢笔。
那笔是给阿声的。
阿声接过来，很高兴。
阿东说：“好好考试，你一定考得上大学的。”
阿声喜悦的脸一下子沉了，又把笔还阿东。
阿声推车就走。
阿东追过去，问道：“你怎么啦？”
阿声没说，继续走自己的。
阿东完全被阿声的情绪逼疯了。
阿东说：“你真不理我是不是？阿声。”
阿声停了，说：“我不想考了。我爸不给我考了！”
阿声说完蹬起车就走。
阿东站在那里，手握住笔，久久地望住阿声离去。
76
阿东再见到阿声是两天后的事情。
阿东在阿声学校不远的地方守侯他下课。
阿声见到阿东十分的震惊，不是阿东的出现震惊，而是阿东手上的烟令他震惊。
父亲是抽烟的，脾气就很不好，阿声认为抽烟的人多半都不会是什么好人，比如学校的那帮混混就喜欢抽烟。
阿声掉头要从一边离开。
阿声要走的那条路不会经过工地，但要上一个坡度很高的坳。
阿声车子骑到那里，阿东已经站在坳顶上等他了。
阿声还想掉头走，此时，阿声箭一样飞奔下来拖住了阿声。
两个人之间一句话都没有。
末了，阿声就说一句：“你能不抽烟吗？”
阿东显然很惊喜，三五十下地就将口袋的烟掏出来，一根一根掐断，还用脚踩烂。
阿东对阿声说：“你为什么老不来见我。”
阿声没话。
阿东说：“你爸爸又打你了？”
阿声还是没话。
阿东又说：“合子他们家还找你吗？”
阿声摇头。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晚之后，合子一家还真不再出现了，阿声在路上遇见过合子的父亲，他父亲当是没见到阿声。
阿声纳闷极了。
阿东释然松了一口气。
阿东笑接过阿声的自行车，替他推。
阿东说：“阿声，你知道吗？我现在还不大会骑自行车，以前在老家借别人的车学，车没学会就把别人的车摔坏了。”
阿声说：“你都不回家吗？”
阿东站定，楚楚望住阿声。
阿声感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回头望阿东。
阿东望了一会，然后又笑，笑完挽住阿声的肩膀。
阿声没有逃避阿东的手。
阿东说：“阿声，你能告诉我，你是不是恨我？”
阿声说：“没有。”
阿东调皮的眼睛扫了过来，说：“真的？”
阿声“恩”地一下，又算答应了。
阿东最后说：“以后，有什么事情你都来找我好吗？要是觉得那边人多，我们就在这里见面好不好？你以后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好不好？别把什么事情一个人闷起好不好？你也别……别不理我好不好？”
阿声几乎要笑了。
阿声想，这算什么？
远处的树上有鸟，风一吹，鸟展翅飞了。
阿东又说：“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
阿声说：“不是的。”
阿东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没人，便朝阿声的脸上亲了一口。
阿东羞涩地说：“那你都答应我好吗？”
阿声被亲得头发热发晕，紧张地就回答说：“答应什么？”
阿东听这回答，脸色就变了，把车子交还给阿声，自己便连冲带跑地走。
阿声心里难受极了，这一刻比父亲的棍子打还要难受。
阿声其实想跟阿东说：“好的，我答应你。”
阿声始终说不处口。
阿声感觉自己的脸一会冷一会热，举眼望阿东跑远去的背影。
77
阿声这一夜没睡着。
白天的事情一会一会映在自己的眼睛里。
于是这一夜阿声失眠了，第一次失眠。
78
次日模拟考试，阿声一道题都做不出来，胡乱写了些就算答完了。
一连几科目考试都这样。
阿声想，自己真的彻底完了。
完自习阿声没有什么心情上课，班主任叫去了两回。
第一回训斥阿声的学习态度。
第二回训斥阿声考试的态度。
阿声知道自己错在先，应当骂。
所以，阿声承认自己的错误。
然后回到教室，就趴在桌子上坐着。
阿声什么东西都没想，感觉脑袋是空空的，荡荡的。
阿声也不知道为什么。
79
三天后。
是三天后的事情。
阿声从学校回来，刚走进自己的屋子，父亲就踏进来了。
父亲手上拿阿声的模拟考卷。
考卷上有老师批改的分数，阿声没看到分数，但看到很多的红叉叉。
阿声知道父亲要做什么。
父亲二话没说扯下阿声的包包把书本什么的抖了出来使劲踩。
父亲陡然又劈头给阿声一个巴掌，那一巴掌把阿声打得头晕转向。
父亲转身出去了。
阿声知道父亲肯定拿棍子去了。
在父亲没进来前，阿声钻进了床底。
床底是唯一能保护阿声的一块“盾牌”。
父亲还是和往常一样火暴。
一木棍击在床上，巨天的响亮。
阿声瑟缩着。
父亲吼道：“我看你读书读书！你读那里去了！给我出来！”
阿声哽咽说：“我不出去！”
父亲来回走动，继续吼：“你不出来，我掀你的床。”
还是和上次一样，父亲掀了又砸，砸了又掀。
阿声捂住耳朵，任由父亲掀砸。
阿声还是没出来。
父亲恼怒极了，趴了下来身手去拉阿声，阿声不断朝里缩，父亲勾不着。
父亲彻底火了，拿木棍向阿声扫打。
每一棍都落在阿声的腿上，手臂上，背上……阿声就死死包住头。
实在忍不住，阿声从床的那头爬了出来。
父亲没有放过追打，等阿声冒出来，他又一棍子落的阿声的背上。
阿声咳了一下，哭的声音都哭不出来，胸口疼极了。
阿声感觉自己快死掉。
父亲把阿声拖住，使劲的推，掐，打，踢，骂……
要不是母亲从外面回来听道父亲的声音，阿声可能都死在屋里。
母亲进来拽父亲，可父亲力气大，一甩就把母亲甩到门的外面，母亲哭了喊了，无济于事。
阿声看到母亲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不一会，母亲急冲冲领来几个邻居。
邻居们生拉活拽才把父亲拉开。
最后一棍是父亲将棍子砸在阿声的腿上。
阿声完全感觉不到疼了。
大家都把父亲拉出去，母亲也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空了。
风吹了进来，地上的书烂页被吹四处走。
阿声就是这样爬着一张一张纸收集，然后一本一本书勾到自己的面前。
阿声鼓励自己道：我一定要站起来。
阿声努力几次，自己都没能站起。
阿声恸哭。
那几张试卷就在阿声的不远处，风每吹一下，卷子动几动，像一个张开的口在嘲笑着阿声。
阿声的眼睛就停在试卷上。
阿声想：去重庆吧！早点离开这里，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
81
阿东从楼上跌下来了。
阿声从阿东的工友口中听到的的消息。
自从阿东生气离开的第二天就出了事情，头天晚上阿东回去就跟那个大头的工友发生争执，闹的不可开交，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失神好几次，工友多次提醒阿东，但结果阿东还是跌了下去。工友们把阿东送到卫生所，所里的医生说严重了，得立马送城里的医院。
阿声这才知道多天不见阿东，原来阿东从楼上跌了。
阿声问阿东在城里的什么医院，工友告诉阿声说是人民医院。
阿声决定进城是听到消息后的第二天，这天是周末。
对毕业生来说，有周末和没有周末都是一个样。
阿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城里。
城，比阿声那个镇繁华多了，车子也多，楼房也比较旧，但很高。
阿声曾经就幻想，哪一天自己也能够住在那么高的楼上，即使不住进去，能爬那么高的楼，那整个城市不是全在自己的眼睛底下？听说有的大城市还有电梯，只要你上了电梯就直接送你上楼。
阿声在车上一直欣赏着这些楼。
或许，阿声自己想舒缓一下，因为阿东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阿声也不知道为什么。
到人民医院差不多中午，身上的钱的不多，出来的时候就向母亲要了点。除了来回车费，还剩不了几个钱。
阿声没有吃饭，挤下的钱买了点水果。
就这样，阿声提一小包水果站在了人民医院的门口。
医院很正规，说正规是因为见到穿大白褂子的医生，还有很多来回穿梭的护士。
医院很大。
阿声不知道往那里找，进了医院大门就东张一下，西望一下。
阿声想问别人，可鼓起勇气，就是问不出口。
阿声打算一层楼一层楼去找。
第一层，阿声来回找一个遍，没见阿东。
第二层，阿声过了一遍，没见阿东。
第三层还是没见。
阿声想着，应该在别的楼。
走下楼那会，阿声碰到了一个护士，把护士的医疗盘撞倒了。
护士骂阿声。
阿声缩在一边，跟犯了错的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