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发了不少汗,烧应该是退了。肚中空空,一月不在真不愿做饭,唉,这咋就没人管了呢,努力回忆一下一个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然后把它强化,就习惯了。
去食堂打点粥喝,考完试后,同学们撒欢地往家跑,食堂里的人很少,一个人喝完一大碗粥,坐那儿发呆,突然很想老妈,想去北京看看,本来老妈他们过年应该回来,因为父母双方的老人都在这边,我可以在这边等他们回来,但还是很想去,可能是害怕太孤单吧。但现在订票恐怕来不及了,管他呢,先试试看。吃完饭给票务中心打电话,说是到北京只有软卧专列Z16,要400多块。400就400,我让他留了票,回家取了钱,跟同学借了一辆自行车取票,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也没什么,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带点零钱,带点药,一瓶水、一本书也就没什么了,上车就睡觉,下车就回家。
第二天,在家好好睡了一觉,日上三竿才起床,想起答应导员抄成绩,急忙往办公楼跑,留下来的都是家在本市的,帮助老师做一些善后工作。除了最后一天考试的科目还没送到,其他几科的成绩都出来了,其实大学考试如果不是为了奖学金,及格足矣了。我到的时候,别的系院的都差不多干完了,我们院也有两个本市的在,看我进去,就让我请客,我两手拍拍口袋,嘿嘿笑了,那意思是没钱。他们说等发了奖学金再请,看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们说我的目前的成绩不仅全院第一,全校也第一,只要最后一科不低于37分以下,肯定第一了。我拿过成绩单扫视,搜寻一月的名字,谢天谢地,这家伙全过了,就是微积分太丢脸,打了60分,估计是老师看她活动太多给提上来的吧。快吃午饭的时候,最后一科成绩送来了,大家比较关心我的成绩,我则关心一月的,最后一科她也过了,我松了一口气。
导员笑着过来说,我得交一张生活照了。我说干吗?她说每年成绩最好的人要上光荣榜的。我说大学还整这事?跟小学生似的。整理完成绩,我们分头给不及格的同学打电话,让假期早些回来准备补考。导员安排我们这些壮丁吃过饭,就放我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是很好的,第一名,怎么着也值得高兴一下下的,一等奖学金有5000块呢,车票钱赚回来了。我在家里看了一会儿电视,又去学校网查了一下,下学期的课程,列出需要去图书馆借的书,看看有哪些抢手的二手教材,毕竟要专业课了。
吃过晚饭,踩着点去车站。我这土老帽,不知道软卧票可以在贵宾厅候车,竟然排着大队,折腾了小半个钟头才上车。对号入座,拉开包厢的门,穴道立马被封:一月!这妖精竟然坐在我铺位的对面,悠然地翻着杂志。
我呆了一秒,第一意识就是:跑!我忽拉一下关上包厢门,然后就想到了唯一可以躲的地方:盥洗室。可能是跑得急,加之感冒还没好,一下有想吐的感觉。我对着水池干呕,眼泪都出来了,正往外倒气的时候,听见天使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怀孕了?我抬头,镜子里一月站在我身后,将一张面纸递到我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洗了把脸,接过面纸,抹了两下,也冲她笑笑,说:这两天,反应挺强烈的。一月盯着我的脸,一步步向我逼来,我本能地往后退,其实已无路可退了,她把脸凑过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坐进了洗手池里,一月一边笑一边把我拉出来,说:你脸上沾了面纸屑了,我想把你拿掉。靠,原来是这,我以为她要吻我呢。
一月眼睛里满是喜悦,我们俩都在观察四周环境,然后异口同声地问了一个白痴问题:一个人?!然后又一起笑着点头。一月揽过我的胳膊说:我爸让我买点你们这的特产,郝涛和他父母要去海南,就先回去了,害得我自己带着两大箱秋林红肠。你呢?怎么要追随我去北京啊?
我嘴一撇,眼一翻,说:追随你?我咋那么没追求呢?我去看老爸老妈。
一月拉过我的手,眼睛都笑弯了,说:乐川,你说我见着你咋那么开心呢。听她这么说,我心里美滋滋地。她又接着说:给你发了那么多短信,你也不会,以为你生气了呢。
我瞪大了眼睛,说:啊?你给你发短信了啊?
一月也瞪大了眼睛,说:你没收到啊,你个没良心的,天杀的大白痴啊。我发了快一百条了。
我呆呆地站着,她大叫:想啥呢,大白痴。
我说:我想想我把手机放哪里了。好久没用了呢。
一月瞪着眼说:你把我送你的东西随便扔啊。
我说:我用得起手机,交不起费啊。我是劳动人民,无产阶级。
一月愤愤地摔开我的手,回包厢了。我也讪不搭地回去了。列车员进来换票卡,我掏吃半天,才找到票。一月始终没看我一眼。我也不敢跟她搭话。看看时间,该吃药了,我把感冒药和退烧药悉悉碎碎地掏出来,按出两片,手一滑,掉了一片,我捡起来,吹了吹往嘴里送,一月一把抓过我的手腕,捏得我生疼。夺过我的药看了半天,又按出一片,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纸杯,倒了点热水,又兑了点矿泉水,递给我。我识趣地接过纸杯,把药吃了。还好,她没批评我不讲卫生,我那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理论也机会抬出来。看她不吱声,我也害怕自讨没趣,站起身想出来透口气。
一月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升起:生病了还到处跑,想死啊。我停在门口,傻呆呆地。一月说:坐下。我坐到自己的铺位上。一月坐起来,和我面对面,看了我一会儿,蹲下身给我脱鞋,然后让我躺下,拉过被子,盖上,用摸了摸我的头。我说:不烧了,好多了。一月说:怎么又病了,这小身子骨。我噘着嘴说:想你想的呗。一月叹了口气说:我也想你呢。可真让人惦记。她的手在我脸上摸了摸,说,又瘦了。瘦多了。我狡猾地笑着说:一月,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看一下。一月下意识的掏手机,随即反应过来,说:短信我都删了,发一条删一条。想看回家去找到手机,再看吧。我说:一条都没了?一月说:没了。我觉得我的失望全写脸上了。
一月说:刚才你要干什么去?我说:出去走走。一月说:白痴,车厢里走什么。又说:想不想吃点什么?我说:不想吃。一月回到自己的铺上,说:有事叫我。
我看了一会儿书,一月在看电影。我把书放下,叫一月。
一月摘下耳机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我说:没事,就叫叫你。
一月把耳机戴上。过了一会,我又叫她,还是没事。过了一会儿我又叫她,她把耳机挂墙上,气势汹汹地走到我跟前说:往里点。我挪了挪,她钻进我被窝说:再作我就非礼你。随手放在我额头上,马上坐起来,说,发烧就说发烧,作什么你,给我倒了一大杯水,说,喝下去,喝光。
我听话地喝光水。看我这么听话,她口气就软下来了,说:是不是很难受,头疼吗?我点点头。她把她的被拿过来,靠着被坐她,把枕头放在怀里,让我躺在她怀里,一边给我按头,一边说:多亏碰到你了,要不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啊。你快点好起来啊,快过年了呢。一月的手指很滑,有些凉。一月没有多少劲,她很费力地帮我按着太阳穴,缓解我的疼痛。我不时地抬头看她笑一笑,一月总是温柔地把我的头摁回去。
不一会儿,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月一定是换了一下姿式,要不我不会醒,我感觉柔软、凉凉的东西触到了我的额头,停留了很久,我知道,那是一月的唇。我又过了很久才睁开眼睛,我告诉一月,出了很多汗,好多了。
其实是紧张出了一身冷汗。包厢里有雷呜般的呼噜声,我觉得自己掉到猪圈里了。
我问一月几点了,一月告诉我两点多了,我坐起来,让一月回到自己铺上睡一会儿,
一月看着我说,乐川你做梦了?梦到什么了?
我说,没做梦啊,做了也记不清了,估计是被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然后被关牛棚猪圈啥的吧。
一月笑了,拉着我的手说,乐川,有些事真的没办法说清楚,你病了我会很心疼,见不到你的时候会想你,见到你的时候就非常开心。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才你做梦了,真的,你叫我的名字了,叫得我心都软了。突然很难过,觉得没能在你身边照顾你很难过。
一月低着头轻轻在说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到这个时候我确实很白痴,更有许多不确定,还有强烈的自尊,许是对她随郝涛离我而去的余恨吧。只好采用我最无厘头的对策了,我抬起眼睛说:你这算是表白吧,我在电影里看过的,都很假的,你这是真的假的?
一月抬起头盯着我半天:张乐川,你刚才叫我的名字了!
我说,是吗?现在是几月份?一月份对吧,我做梦算日子呢,算今天是一月几号,那就是叫你名字啊?我要是放暑假做梦算日子,你就叫七月或者八月啊。真是的。
一月急了:张乐川,你丫的真有才,做个梦也算日子?你有什么日子好算?你吃饱今天没明天的小屁孩儿。
一听小屁孩儿我火了,郝涛不也觉得我是小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