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不行,行也不行
学校周一的工作是最多最烦人,最闹心的。
从早读、升国旗、行政例会(班主任都是行政)、午读、午练、班会、全校教职工大会一溜烟排下来,基本就没有喘气的机会。这期间还不包括你备课上课,教育处理问题学生,收作业改作业,打电话和家长沟通有关于学生的种种情况。
不是夸张,有些时候,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真的连撒泡尿的时间都没有。
一周工作的内容,大到市教育局和镇教办上面安排的活动和检查,小到班队会活动,教研的、管理的、培训的、各类型任务排得密密麻麻。
曾经无数次听到有人关于对老师工作评价:不就是上两节课吗?能有多难!前一段时间还有人在网上热议,无耻地提出要取消中小老师的带薪假期(寒暑两个长假),让无数老师心寒齿冷。
暂且不说老师,每天面对着五六十个来自不同的家庭,性格各异,良莠不齐的孩子的困难如何。用心带过陪过孩子的家长,你稍稍用脑子想想你一个人独自带着一个熊孩子过一整天的经历是怎样的,你就知道难度系数有多高了。
经常会有家长在朋友圈里抱怨:孩子啊,快点开学吧,要不爸妈要疯了!
现在的老师手无寸铁站在讲台上,稍有不慎就会万箭穿心。
人人都说要严格要求学生,老师们可千万别当真,你稍微严格一点,家长就会生气。二胎没开放之前,哪个孩子不是家里的太上皇,心头肉。哪个不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旦孩子在学校里吃了亏,受了苦,有点小委屈,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能轻饶了老师吗?轻则上门讨个说法,重则投诉到教导处、校长室,甚至各级教育局。暂且不管老师的做法是否妥当,一旦有了投诉,老师就已经被判定有错了。
校长和教导处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你为什么不能做好预防工作,为什么不把投诉的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老师的做法再正确,被人投诉就是一种错误。
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师啊,老师,人们经常赞美你说你从事的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你也千万别当真。最优秀的人才根本不会去做老师(中小学),看高考的成绩和填报志愿就知道了。你既不崇高,也不伟大,教师仅仅就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而已,没有必要被道德绑架,你自己几斤几两要门儿清。
在中小学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工作上尽心尽力的老师不在少数。不过,也有些害群之马会完全颠覆了你对世界的认知,不断刷新你的三观。
周一下午的班会课上完,我心情郁闷地回到办公室。
班上两个调皮的家伙打架,拉扯之间把装在墙上的窗帘架拉下来了。两个家长都认为自己的孩子占理,不愿意出钱请人来修。
电话沟通了几次都互相推搪,气得我说不出话来,素质低的家长就是这样蛮不讲理。
“寇老师,赶紧去教导处会议室开会。”旁边的张老师提醒我。
张老师四十出头,也是个外地人,听说老家是云南那边的。他是八十年代的中师毕业生,性格耿直,为人谦逊,平时也很看不惯学校领导层的高压政策,动不动就来个“整风运动”,最喜欢窝里斗。由于他业务水平高,资格老,处事也比较老到,上面也没人敢拿他怎样。
自从我来到五年级,他就经常提醒我,要我注意什么,工作上给了我不少的帮助。
上个星期的酒席上,我被王八眼灌醉了,就是他一直照顾我,然后开车送我回家的。
“什么事啊?”一听到教导处,我就想起王八眼那双阴冷的绿豆眼,心里不禁一阵发毛。
“还有什么事啊,不就是你们评高级的问题嘛,去吧!”
星期六才交了材料,那么快就开会了,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匆匆忙忙赶到教导处旁边的小会议室,里面已经坐着十多个参加评高级的老师了。
王八眼面无表情地坐在主席位上,明明看见我进来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在座的老师也没有一个人有反应,大家只是木然地盯着自己桌面的笔记本。
气氛沉重,我尴尬地找个旁边的位置匆忙坐下。
“人都到齐了啊,以后开会大家要准时,不要拖拖拉拉的。”
王八眼往我这边瞟了一眼,我忍不住瞪大眼睛和他对视。
cnmb,老子刚下课就急匆匆赶来了,这种临时召开的会议,还能准时吗!一个萝卜一个坑,人人都有自己的班,自己的课,你作为学校的管理者难道不知道老师一上班就像打仗一样啊?
可能心里有鬼吧,他根本不敢和我对视,眼神刚碰上就马上转移了,嘴角神经质地扯了两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星期六交上来的参评高级的材料,我已经详细检查过了。十二份中,有三份是不合格的。”他故作深沉向所有的老师扫视了一遍,“大家都知道评高级是一项很琐碎,很麻烦,同时也要求很高的工作。希望大家要重视起来,认真完成,提高通过率。你们评上了高级,对学校是一件好事,对你们自己也是好事。高级职称比一级职称一年多了将近一万块的工资。那些不合格的三份资料,我发会给你们重新做。至于怎么做都有详细的说明的,我就不啰嗦了。有几个老师的资料就做得非常好,像郑健鹏老师、黄晓辉老师…你们可以向他们取取经,看看怎么做会更好…”
说这话的时候,我很敏锐地捕捉到王八眼和远处的郑健鹏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cnmb!这期中肯定有什么猫腻。郑健鹏和黄晓辉都是学校红人,领导心中明日之星。
尤其这个郑健鹏也不是什么好鸟。
私底下我听过不少关于他的秘史。
虽然是一个东北人,毕业于北方某师范大学,样子和性格都完全没有东北人的气质,为了向上爬,抛弃了从高中开始相恋的老家女友,隔断八年的感情转身就娶了本地一个村干部的女儿。来到学校不到六年时间,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技术活用得是炉火纯青,领导层对他没有一个不满意的,第二年评上一级,刚满五年就要评高级了。(我可是工作了第十二个年头了)火箭般的升迁速度让人惊叹,很多同事已经暗地叫他做郑主任了。
散会以后,我们三个参评材料不合格的老师留在会议室里,面面相觑。
“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一处涂改,所有的证明和证书都齐全的,你说我的材料哪里有问题?”
“就是啊,光说我们的材料不合格,总得有个理由,有个说法嘛?”
“对啊,叫我们参考别人的材料,他们愿意给我们看才怪。”
…
我一句话没说,想起那天晚上王八眼在我耳边说的话,我们三个不过关的原因肯定不是材料的问题。
突然想起有一次在酒桌上,几个领导在老师们面前高谈阔论。副校长和王八眼(他们是死党,狼狈为奸。很多坏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俩。)在互相吹捧逗乐子,像说相声一样。
王八眼说:“要说这个人才啊,可是个敏感的词。”
副校长马上附和:“对啊!人才跟领导有很大的关系。领导说你行,你就行。领导说你不行,你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