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看他,只好低着头呆呆地站着,心里盼着他会对我说点别的,更希望他可以送我回宿舍。
“恩?怎么啦?”他见我没有动,就闷声问了一句。
突然觉得心里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喉头,不由得哽咽了,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低着头傻傻地望着自己的脚尖。
“哦,对了。差点忘记了,这个给你的!”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过来,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
“回去吧,我走了。”看着他戴上头盔,跨上车,点火,发动,然后头也不回地开车走了。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依然没有动。一直盯着他远去的方向,快到街道的尽头,他突然回头了。瞥见我还在原地傻乎乎地站着,就停下车来,转过身,向我挥挥手……
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很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回到宿舍。
在幽幽的灯光下,我拆开他给我的小盒子,原来是一支精致的派克钢笔,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像小学生般幼稚可笑的笔迹:以后要教我练字。下面还画了一只可爱小猴子。
忍不住笑了,眼里却再次涌出了泪花……
深夜的电话
幽幽的灯下,我用新钢笔练字。笔尖毫不生涩,出水很流畅,除了点画的笔锋稍有点不是很顺手之外,其他的都还不错。看来这支钢笔应该是正版的派克,还是值点钱的。
因为小时候的字曾经被一个小学老师在班上公开表扬过,一直很喜欢在白纸上勾勾画画,抄抄写写。虽然也没有正儿八经地练过书法,但是经过这么多年自我修炼,写出来的字也自成一格,颇有点个人的特色。
读小说和练字是我中学时代最喜欢做的事情。
无聊的时候,我总会习惯性地乱写一通。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种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陈国志,陈国志,陈国志,我在白纸上不断地写下丨体丨育老师的名字。
脑海里像放电影般,不断闪现许多画面:
他站在我面前傻笑着说,你要配合我;
他在厨房里手脚麻利地炒菜;
他举起酒杯说,少爷,喝吧;
他边喝酒,边用手抚摸着我的大腿;
他戴着头盔,低声说,你可以抱着我
他骑着摩托车酷酷的样子;
他的小眼睛,淡淡的须根,圆实的手掌,鼓鼓的肱二头肌,看着我时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身上隐隐那股熟悉的气息……
看着他写的那张字条,那笨拙幼稚的笔迹和他成熟稳健的性格反差真够大的。
“陈国志,你是一头猪,一头猪!”
酸涩中又带着点点甜蜜,我忍不住骂了一句。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乍起,是老家的电话,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我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出门在外最怕家里深夜里打来的电话,肯定就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忐忑不安地接了电话。
“弟弟,咱爸开山工时摔跤伤到腰椎了,现在医院,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手术就有可能瘫痪,呜呜——”
是二姐打来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哭了。
“姐,别哭,先别哭,慢慢说……”
突然来的噩耗让我也慌了神,但是理智告诉我必须冷静下来,才能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好不容易等姐姐平静下来,我才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原来,已经六十多的老父亲跟着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去“开山工”。所谓开山工,就是有人把一座山承包下来,然后请工人把山上值钱的树木砍下来,因为山路崎岖无法用车来运载,只能靠人背出来,再由车拉出去外面卖。
开山工的男人都是一些三四十岁的青壮年,哪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去干这种事的。对着电话,我骂了一句:“活该!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还要去干吗?现在出事才知道哪里轻重了吧!”
“我们今天下午才入院的,爸说先别告诉你,怕你着急。但是医院说要动手术,先交五千块钱。我们七凑八凑才筹到三千多。”
“我哥呢,他没想办法吗?”
“他和嫂子来过一次,给了伍佰元就再也没来了。”
“王八蛋,正是个混蛋!”
“姐,你先别急。大哥我们是指望不上了,你和三姐照顾好爸爸,手术费我来想办法,没事的,我明天马上就回家,你放心!”
生活中突发的事件会有很多,让你防不胜防。因为无依无靠,所以必须坚强。
《大宅门》的二奶奶因为白颖园的事件被地痞黄荣发威胁的时候对白景琦说:“有事发生的时候你要做最坏的打算,当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时候,你又要往好处想。”
我心里顿时不再慌乱了。筹钱动手术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我的月工资2000左右,但是教师节,国庆节各发了1000奖金。除了一些花费,我手头上还是有六千元的。
一万元应该差不多了吧,不够到时再想办法了。
放心不下,又和一个同学打了招呼。
放下电话,发觉已经过了十二点了,然而却毫无睡意。
一把扯下刚才写的那张稿纸,胡乱团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合上钢笔,塞进抽屉中,顺手拉黑了台灯。
黑暗中,我依然睁着眼睛,辗转反侧……
我的老家
当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我就猛然惊醒了。
眼睛酸涩难忍,昨天夜里像煎咸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朦胧中又醒了好多次,反反复复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昨天夜里已经分别用短信给领导和同事请了两天假了,加上周六日,有四天假期,希望可以先解决父亲的手术问题吧。
深圳离老家大概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道路两边的田野泛起金色稻浪,此起彼伏,风光如画,颇有点欧洲小镇的那种感觉,然而我却始终无心欣赏美景,心早已飞到家里了。
白岩松说人生中有百分之五是极其快乐的,百分之五是极其痛苦的,剩下的就是平淡。一个国民偶像的生活都是平淡的,何况我们这等蝼蚁呢?生活就是这么戏剧化,很多感情经得起患难,却往往经不起平淡。
望着旁边不断掠过风景,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据族谱介绍,我们祖上是中原地区(河南和山东交界)的原住民,在战乱中逃难到江西一带,后来又辗转到了广东梅州地区。
上大学的时候听语言学的老师说,客家人就是中原人的后裔。所以客家人在不断的迁徙中,依然保留了很多中古汉语的语言习惯,是比较接近北方方言的。这么一说,我就自然就明白为什么在大学里客家人学习普通话要比粤方言地区和闽方言地区的同学要容易一些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些河南的难民上门讨饭吃,我的爷爷就是操着了一口客家话和他们交流,也连蒙带猜也能理解七七八八。
七八十年代的梅州地区是穷困落后的代名词。
祖上三代都是山区里的农民,没有人经商,没人做官,也没有知识分子。据说我的爷爷上过两年私塾,会认几个字。我的爸爸勉强读到小学毕业,妈妈则是个不打折扣的文盲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