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有时候，我觉得回忆挺难的，当初你认为会铭记的煎熬，真的会被现在的幸福所淹灭，不是自己要辜负了过往，而是没人有想要记得那些伤痛。昨晚躺在那里，我对泽宝说：“谢谢你，看着我这一路走来，还肯把爱交给我。”“就是我一直看着你这个女人，勇敢、智慧、坚强，所以，我才爱你。”月高风清，我在你怀里，踏实睡去。

电台传来那首《上海滩》，我眼前晃动着那些经典的镜头，人生总要有些经历是需要回看的，无论悲喜，你与之再遇，都是静若止水的释然。

日子其实过得很快，而我却因为父亲不在家，而感觉漫长。未几，我接到姑姑病危的电话，没有太多愕然，有的是难过。姑姑已经住院治疗有一段时间了，期间，L姨每周都会去看她三次，说是因为父亲不在家，她代他尽一份心。姑是奶奶的独女，从小受着全家人的宠爱，爷爷在父亲十多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虽然，父亲是家中最小的儿子，但那种年幼丧父的落差，让他独立顾家孝顺同时也很固执。母亲常说，奶奶在我都出生了，依然责打父亲，而父亲总是乐呵呵地将奶奶手中的扫把拿下，逗奶奶笑。所以，母亲总说，父亲是一个好儿子，但不是个好的父亲。因为在母亲看来，父亲对我的关注仅限于让我不缺钱，而从不关注我的生活。其实，母亲是错的，父亲对我的好，不止是让我生活的优越，他给了我很多隐性的关注，那种关注是父爱的另一种体现。虽然他从未对我事无巨细，但是，他会用他有限的在家时间，讲道理给我听。他没要求我一定要学习好，但他要求我认真对待学习，他没有按常规的教育方式去教育我，他选择的是一种自由而开放的方式让我成长，当然，这背后也有他默默的守护，我才能行的安稳。我是感谢父亲的，即使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是很认同他某些处事的方式。

接罢电话，我想要从公司赶到医院，就去X的房间和他打了个招呼。他即刻起身说：“我和你一起去，我开车，你带路。”从楼上下来，经过大厅，铁子跟着出来，说：“哥，我去开车。”他说：“不用了，我自己开。”人总是会在内心脆弱的时间，有了莫名的顺从。于是，我乖乖坐在他的车里，他问了我是哪家医院，随手打开导航，而我在一旁听他车里的音乐。“怎么不说话？信不过？放心，我不能带着你混呀。”他逗我，“我知道啊。”“澄，你觉得我像好人吗？”呵呵，他自顾自地笑了，继续说：“其实我不是个好人，可我挺善良的。K总走的时候，和我聊过，我觉得他太相信我了，所以，不管怎么着，我也得替他好好守着公司，等他回来。”“嗯。”“你怎么老嗯呀，你看，”他指着路边一幢数层楼的位置，“这是我起家的地方，我的地盘……”我随着他的手看过去，那是一幢外表显得过气的大楼，全玻璃外墙，楼顶有巨大招牌，其实，我知道是他的，只是，我没说。“我和你一道去看姑姑，也是替K总看看，姑人不错，以往看着挺精神的，怎么病的这么厉害……，澄，按辈分叫，你得喊我叔，我是你爸的兄弟，成天的喊我名字。”我没搭理他关于称呼的调侃，说了声：“谢谢你。”“你怎么成天这么冷啊，你不累呀。”这次换我乐了，“没觉得啊，我很好。”他彻底无语了，说：“不知道你一天到晚想啥玩意，活得那么认真……”

到了医院，他快步下车，和我一起进入到病房。姑看上去很憔悴了，脸上没有光泽，双目微闭，躺在那里输着液体。姑父轻轻喊她：“澄澄来了。”姑努力睁开眼睛，用小的几乎是我听不见的声音说：“你们来干啥，我还好着呢，瞎跑……”我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X说：“姑，我和澄来看看您，您别多心，我就是怕她不认识路，陪她来的。”姑微微点头，“XX，你是个好孩子，辛苦你了。你看，我弟弟也不在家，公司还得你多操心。”“姑，放心吧，我会等K总回来的……”姑的眼睛已经又闭上了，用鼻音回应着：“嗯。”我和X交换了眼神，他道：“姑父，我们先回去了，让姑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让澄给我打电话。”“姑父，我们先走了，您照顾姑吧。”出门前，他将一沓钱放在姑的枕边，又和姑父再次寒暄着告别，随即与我一同离开了病房。

回去的路上，X分外安静，没有再与我挑起话题，我也一惯地沉默。良久，他开口道：“澄，K总有信儿吗？”“还没有。”“这帮孙子，真TMD不干人事，都这么长时间了，什么消息都没有……我看姑的身体不行了，你们有时间就多去看看她吧。”“我知道。”这三个字说罢，我竟然觉得如此委屈，我对自己这种无端的情绪，感到无奈。我委屈什么呢？是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事端而感到伤感无处话，还是心痛姑姑病床上的即将枯萎，亦或是记挂着父亲的安好却倍感无力，那如潮定期而来债主，那虎视眈眈的抢夺者，都让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应对。

或许，X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他将他本来握着方向盘的手，轻放在我的手上，握了握，然后便移走继续注视着行车的路线，无言至终点。这细微的动作，没有浅薄的轻佻，让我心生暖意。现在的我，想要的不是多好多坏的感情，只是种沉默。所以，还是感谢他，如此悄然。

（九）

回到家，简单收拾，吃过晚饭后，我便打开电脑和泽聊天。曾经我们俩个人总是用短信聊天，泽对于网络通讯并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多年来，我俩保持着电话与短信的联系方式，最多的时候，一天互发过几百条讯息并通话无数。也不知道从哪一天，我为泽宝申请了QQ，然后，她便与我在网络上常常聊至深夜。我每天和她除了随时的电话联络，夜晚回家，她几乎是我长夜的全部。我们聊上学时开心过的往事，也聊我现在每日重复的争斗，那时候的她，既是一个好的听众，也是个好的向导，她用她的不厌其烦全心全意地引领着我与人周旋、维护主权，陪伴着我从暗夜到天明。

我告诉她姑的情况不太好了，泽宝没有说什么，只问我一句：“你怎么样？”我为她这一句，瞬间烟雨朦胧。这么些年走过，她总有办法让我哭也让笑。她看我在网络这端反应稍慢，便又接着说：“怎么的，这就感动啦，这也太容易被骗啦……”我眼角的泪还未干，便又笑了：“才不会呢，只有你总是骗我。”“嘿嘿，我喜欢逗你，从小就是。”“我知道啊，你从小就爱欺负我。”“我带你去散散心，去旅行吧。”“好啊，去哪？”“我想想。”“嗯。”

第二天，泽宝打来电话说，带你去厦门吧，你那么喜欢海，带你去看海，顺道给你找个艳遇。

于是，我和X简单交待一下，说要离开几天，便和泽飞去厦门。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厦门的机场离我们住的地方有些远，一路上，沿途很静，如夜。而我偏好这种无声息的寂静，时而，可以望见三三两两的行人，唯一闪亮的，便是路边连排的酒店，那些沿海岸线而建的酒店，看上去有些喧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