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还是挺吓人的,他开得还快,我吓个半死,想抓着把手但又怕他觉得我不信任他,就只能提着心感受“命悬一线”是怎么回事儿。
“我高中毕业那年拜读了您的《野渡》,从此您就是我的偶像。”我又开始谄媚,“前阵子突然听说您住在这里,贸然来访,真的不好意思。”
“知道不好意思以后就不要做这种事。”他说话的时候也冷冰冰的,我要是随身带着温度计,一定要掏出来看看,这会儿车里的温度肯定比外面还低!
他这话让我挺受伤的,抱着那一盒子茶叶低下了头。
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
可是,还得继续受着。
“周老师,”我厚着脸皮继续搭话,“您这几年都没怎么出新书,可以问一下,您还有新书计划吗?”
周含章没理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我觉得自己知道他为什么35还是单身了,不管男女,真没人受得了他这个脾气。
天都够冷的了,谁那么想不开,还要抱着个冰块儿睡觉啊!
我打了个寒颤,觉得外面的冷风都吹进车里吹进我娇弱的心窝了。
周含章载着我下山的时候我已经脑补出了自己被劝退的画面——不用部门领导出面,我的等级还不够,我们组长直接通知我收拾东西走人。
惨。
我因为陷在失业的忧愁中,之后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到下了山,周含章突然停了车。
“往前走就是公交站点,”周含章拿出烟盒,点了支烟,同时打开了驾驶座那边的窗户,“去吧。”
我就懵了,搞了半天他也只是送我下山,我还以为怎么着不得把我送回市区?
不过也对,人家没这个责任也没这个义务,能送我下来已经够照顾我了。
“谢谢周老师。”我估摸着自己把“丧”字都写脸上了,他这么有文化一人,肯定认得这个字,“记得您在书里写过喜欢喝茶,这盒茶叶还不错,您留着喝。”
我把茶叶放到他副驾驶的座位上,自己灰溜溜地走了。
原本以为他会拒绝收下那盒茶叶,没想到他理都没理我,我刚下车人家就走了。
这地方依旧是荒郊野外,公交车站点确实离这儿不远,二三十米的距离,但问题是,我等了二三十分钟才终于等来那趟车。
我上车的时候除了司机再没别人了,坐下后我往山上看,第一反应就是晚上千万不能来,这太像鬼片里会住着恶鬼的地方了,什么贞子伽椰子,估计都会喜欢这地方。周含章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他真的不会害怕吗?
公交车带着我返回了市区,下午两点,我灰头土脸地走进了编辑部的办公室。
大家都挺忙的——主要是青春文学那边。
我们公司也不是真的不赚钱,还是有一部分书卖得很不错,给公司经济发展拖后腿的就是我们这组而已。
“碰了一鼻子灰?”组长看见我后,笑着问。
“灰都没碰到。”人家不给我碰。
组长喝着他的枸杞泡水,一副意料之内的样子:“正常,继续努力。”
继续努力?
我还有努力的空间和必要吗?
“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年前签下来就行。”组长说,“哦当然,要是有人赶在你前面签了,那就不用等到过年了。”
我总觉得组长很期待我被劝退。
我坐下,趴在抱枕上叹气,坐在我旁边的是个来公司四年多的姐姐,她戳戳我的胳膊:“吃块儿蛋糕,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
我扭头看着她的小草莓蛋糕,突然灵光乍现。
第二天,我带着一盒小蛋糕再一次“跋山涉水”站在了周含章家门口,也再一次敲响了他家的门。
那会儿十点多,我敲了得有十几分钟都没人来开门。
我以为他没在家,更丧了。
不过,造化弄人是真的,当我一边生闷气一边坐在他家门口吃蛋糕的时候,身后的木门被打开了,我回头,刚好对上了那双还没怎么睁开的眼睛。
“你怎么又来了?”他看起来刚睡醒,或者说,还没睡醒。
这男人真的邋遢,头发长了不剪,胡子长出来了也不刮,出来开门随便裹了件大衣,嘴里还叼着烟。
“我……”我说,“我来给您送蛋糕。”
他垂眼,看见我手里的蛋糕。
同事姐姐告诉我吃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我想着买块蛋糕把他哄开心了没准儿就答应我了,然而他没开门让我很不开心,在哄他之前,我先哄了自己。
蛋糕已经被我吃掉了二分之一。
这就很尴尬了,冬天的风吹进我的耳朵里,不是呼啸声,而是嘻嘻哈哈转着圈地嘲笑我的蠢。
周含章盯着我手里的蛋糕,风把他的烟灰吹得老远。
“周老师,”我差点被蛋糕噎死,“你等我一会儿,我再去给你买一块。”
“等你三个小时?”
行,他还知道我来回一趟就得至少仨小时。
周含章皱着眉打了个哈欠,又抽了口烟,然后问我:“会做饭吗?”
“啊?”
“会就进来,不会就把门关上该回哪儿回哪儿。”
我不会,但并不影响我厚着脸皮跟着他进门。
我赶紧站起来,拿着我那吃了一半的蛋糕迫不及待地进了他家门,而且顺手把大门给关严了。
我进来了,他别想让我走了。
在我通往成功的道路上有很多绊脚石,但在这一刻,我已经搬走了一块。
我说:“周老师,您还没吃饭?”
“厨房在那边,你想做什么就做,做好了叫我。”
这人真的有点差劲,怕不是觉得我是免费□□的保姆。
不过虽然心里老大不愿意,但一想到可能到来的离职手续,我还是忍辱负重,走进了他家的厨房。
周含章真的太会难为人了,他家厨房放着四大袋子食材,可是里面连一包方便面都没有,这让我怎么发挥厨艺?
四十分钟后,周含章走进厨房,他对我说:“要不你还是出去吧。”
周含章对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后悔放我进来。
不过我也没给他惹什么麻烦,因为我这人心里有数,知道浪费可耻,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动他的那些食材。
也就是说,四十分钟里,我只是把他买的那些食材全都拿出来摆王八阵一样摆在了地上,然后认真思考它们之中谁跟谁可以凑成美妙的CP给我炒一道菜出来。
他叼着烟站在门口看我,我蹲在地上腿已经麻了。
“周老师,”我说,“我会煮面,你家有面条吗?”
其实最好是方便面。
“出去。”
这男人真的太冷酷无情,而且惜字如金。
我灰头土脸地站起来,虽然很想吐槽他,但还是认真为自己耽误了他吃饭而道了歉。
周含章走进厨房,站在我摆的食材边上扫了一眼,拿起一颗卷心菜就走到了灶台边。
我以为没我事儿了,就杵在门口看着,出去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进来的,怎么也得赖着多说几句话。
周含章把烟叼在嘴里,十分暴躁地撕掉了卷心菜外面裹着的保鲜膜,然后手法娴熟地撕下来开始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