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把齐俊杰晾了好久以后，我终于接了他的电话。我接电话的时候是鼓足勇气的。

那一天是在一个没有课的下午，我刚刚把宿舍的地全部拖了一遍，把桌子啥的都擦了一遍，开着窗通着风，舍友大心心在玩着电脑，整个宿舍透着一股干净清新的味道。齐俊杰发来短信，想要给我打电话，我说在宿舍呢，电话就想起了。我拿着电话放在床头，躺在床上接的电话，我也告诉大心心，这是2给我打来的电话。因为我已经向大心心出柜了，所以打电话也没什么顾忌。

顺便说一句，“出柜”这个词我是很晚才知道的，为此还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有一个喜欢我的男孩还为了保护我，被迫向他的同学出柜，这是后话了。

好久没有听到齐俊杰的声音，我心里也挺不好受。

齐俊杰让我去他宿舍找他，我犹豫了一下，拒绝了，我说我以后可能不来了。

齐俊杰再次向我解释了他的苦衷。齐俊杰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已经成婚，他父母年纪也比较大了，虽然他们家没有那么多的传统观念，但在他父母看来齐俊杰早已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龄，再加上是家里的男孩，承担了很多责任，所以父母对他的终身大事比较着急。他没有办法，为了让他父母安心，他也想了很多办法，所以找了一个所谓的“女朋友”让家里暂时安心。至于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一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告诉我，制造不必要的矛盾和麻烦，二是他觉得他也没有对对方付出什么真心，只是为了应付家里，更没有必要告诉我。

我问齐俊杰为啥不告诉我关于未来去向的打算。齐俊杰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也不知道未来去哪儿。到底是留在北京读博士，还是如何安排，他现在心里也没有底。

在少不更事的学生时代，未来这个词显得那么遥远，至少对我来说就是这样。在我浅薄的观念中，大学毕业之后的生活在我脑海中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几乎是一片空白的，我根本不知道我毕业之后能干什么。我问齐俊杰这个问题，也只是因为我想知道一下为什么不告诉我。

其实我对齐俊杰瞒着我找女朋友的事一点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他没有告诉我，或者说，我心中的气是假的，是为了自欺欺人，是为了为这个时段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看似靠谱的心理安慰，让我觉得可以对得起我自己内心的惶恐和贪婪。

我对齐俊杰说：“我不能来你宿舍了。我……我不能来了，我很累。”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最后用低沉的声音说：“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分手了？”

当他说出“分手”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的不舍、怜惜、怀念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根本说不出话。当要离开齐俊杰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他的好，他的缺点和不足也成了怀念的一部分。当我意识到，他对我的温柔，对我的体贴，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爱护，在我承认我们要分手的那一刻起就会永远远离我时，我的眼泪慢慢在眼眶里打转了。

我哽咽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又说了很多，时隔久远，我已经不记得了，大概意思就是要挽留我，会对我好，会改正他的缺点，让我留在他身边。

但是我最终还是狠狠心，拒绝了，我含着眼泪哽咽地说：“阿杰，我太累了，我们……我们还是分手吧。”说完这句话，眼泪直接就留了下来，我用手擦都来不及，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哭声。我真的没有想过，居然会是我提出的分手。

大心心在一旁打游戏，看我这个样子既烦心也糟心，他起身拿了一块我的毛巾给我擦眼泪，嘴里责备道：“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齐俊杰那边的反应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声音非常沉重地和我说了再见，祝我幸福。

挂完电话之后，我整个人瘫软地把毛巾铺在脸上，纵声大哭，在大心心面前。这是我第一次在同学和舍友面前伤心地大哭。大心心说：“靠，陈嘉源，这没啥大不了的，别哭了。男人别为了这点事儿哭哭啼啼。再说是你甩了人家，你哭个什么劲儿啊。”

我正在放声大哭呢，电话又响了。我以为是齐俊杰又打来了，于是干脆地接了起来，结果却是我妈打来的！我正哭得鼻腔被堵、涕泪横流呢，声音都是哑的，我赶紧拿过餐巾纸擤了下鼻涕，调整了一下我嘶哑的声音和浓重的鼻腔，立刻用很开心很快乐的声音和我妈说话。大心心在旁边看着说：“草！陈嘉源，你这变脸可真tm够快的！”

我妈除了对我日常关心之外，还说了几个好消息，其中包括老爸在单位里升官儿了，到了一个老爸争取了很久的闲职，工作量少，承担的责任也不大，但是收入有所增长。我也顺便日常汇报下我的学习和社团活动，报喜不报忧地说了些让爸妈高兴的事儿，一说就是半个小时。

和我老妈的电话打完，挂上电话之后，大心心又说了：“陈嘉源，你这反应能力真够快的，刚才还哭天喊地的，一转眼立马就喜笑颜开，你这哭哭笑笑的，真是服了你了。”

齐俊杰和我分手的伤痛，还没有发泄出来，立刻就被我老妈的一个爱心报喜电话给冲没了。还没来得及伤心，就被开心的事儿给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我躺在床上，心里感觉怪怪的，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提足一口气想要放声大喊的时候，有人说了一个笑话，你扑哧一乐，把你那口气都给泄没了。等我再想要哭一下，哪怕是象征性地哭一下，弥补一下刚才没来得及发泄的伤心感觉时，我发现自己根本就已经没感觉了，那股劲儿都已经过去了。

我心里憋闷坏了，想哭又哭不出来，不哭的话又觉得自己对不起齐俊杰对我的爱，对不起自己分手了。后来一想也别矫情了，该干嘛就干嘛吧。

第二天，我和班里两个关系很好的女生在餐厅改善伙食聚餐，刚吃到一半，齐俊杰要给我打电话。于是我走到餐厅外的走廊上，给了齐俊杰公用电话的号码，他打了过来。

电话里，齐俊杰还是对我做了挽留。他说了好多他平时不会说的情话，他细数了我们俩之间的甜蜜瞬间，并说以后再也不会气我，不和我生气，都让着我等等。可是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选择了，我没有办法放弃林超，没有办法忽略自己的内心。我哭得泪流满面，不断地擦眼泪，两个女生好友一直发短信问我电话打完没有，我短信回复没有，让她们先走吧，我要打电话，以后单独补请她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