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先前门口的那个稍带礼节性质的拥抱不同，这个拥抱极其温柔，仿佛雪天里雾气缭绕的温泉，是天使的恩赐。

“不是逞强，只是如果你留下来陪我，那你爸爸妈妈怎么办，你不管了他们了？”我反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景夕的掌心轻轻贴在我的背后，柔柔的叹息，如春风拂面，“今晚我真的一个人。如果你不愿收留我的话，那我等会就一个人回去，嗯？”

“叔叔阿姨又不在？”我问。

“嗯。”景夕轻应了一声。

原来，景夕今晚真的是一个人。今年的除夕，景夕的爸爸妈妈照例不在家过。方才景夕言语间难掩的失落，约莫有一半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事实上，我一直拘于自己的善解人意里，却忽略了景夕背后被她小心藏起的孤寂。想到这，我便觉得自己在景夕面前是个不省心讨厌鬼。明明就，她的孤独比起我来不逞多让，而我却一再辜负她的偏袒。莫名地，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酸楚。

此刻，对不起和谢谢一样多余。

“留下来吧。”我挽留道。

就这样，景夕留下陪我度过了生平最安静的一晚除夕夜。

没有看春晚，也没有等来一家人的团圆，却一样今宵难忘。

拾掇好一切后，我们俩便回了房间。消遣时间的方式最熟悉不过了，便是品酒与看书。

11点刚过，我们便已经喝掉了一白一红两瓶葡萄酒，音响单曲循环着一首曲子《Riverside》，景夕的手里翻着她不久前在斯德哥尔摩的阿兰达机场转机时买的一本书。景夕说，这本书我一定会喜欢。事实上，一个小时多前，我对这本书还抱着轻视的态度。

当时，我胡乱一翻看是英文版，作者我又不甚熟悉，再瞧一眼书名《A man called Ove》，似是不太有趣，便失去了一探究竟的兴致。

然则，在景夕的一番介绍下，我很快便扭转了自己起初那种不以为然的态度。景夕说，这本书讲的是一名叫Ove的怪老头尝试各种自杀方式赴死却屡屡被打扰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我会和这个叫Ove的怪老头成为好朋友。

第367章

兴许是酒精作祟的原因，我眼周的神经酥酥麻麻的，看起句子来迷糊得紧。此时的阅读能力较之听力来，只能讪讪地甘拜下风。旋即，我把书塞回景夕手中，软声细语地央求她念给我听。

彼时，已经上头的我撒起娇来的功力跟平日比起来，可谓判若两人。如此这般，景夕自然是拗不过我的。

景夕宠溺地轻笑地一声，旋即左手接过书，右手举起手中的勃垦地杯，微微仰头，将仅剩的杯中物一饮而尽，随后放下轻轻搁在一旁。

见此，我躺在景夕的身旁，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耳边传来景夕悦耳自然的美音，恬淡舒缓地叙述着Ove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我怎么都无法理解这个听起来脾气古怪甚至有些过度偏执的老头。一个将原则视为内心平衡法则的人，是不会被生活的琐碎所打到的，又怎么会轻易去寻死呢？而那个出场时总是若隐若现的欧维太太，责任心爆棚的欧维又怎么会安心将其舍下。

待到景夕念至欧维探望他太太时的这段话，团团迷糊终于揭开—

“‘I miss you’, he whispers. It’s been six months since she died.But Ove still inspects the whole house twice a day to feel the radiators and check the she hasn’t sneakily turned up the heating. ”

那一刻，我似乎突然能够理解Ove那些看似古怪的举止与生活琐碎之间的羁绊，也明白为什么Ove要寻死。

时间无法治愈的伤口，发作起来时是致命的。当生活对你自欺欺人的戏码深感无趣，且不愿继续陪你逢场作戏时，直面死亡是一了百了的壮举。就像海明威说的，一个故事讲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你会发现只有死亡是最好的结尾。

忽的，我感到有些乏倦了。

景夕的声音渐渐模糊起来，后来她念的句子一概被屏蔽出我的脑海。

隐隐的，画面似交替到了别处。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旷阔的墓地，墓地上蹲踞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目光落寞又深情。我猜到了这个老人的身份，他名叫Ove。不久前，我还知道他意欲寻死。

我本想上前安慰几句，转念一想，一个轻生念头正旺的人应是听不得任何鸡汤性质的劝阻的。

于是，我便索性作罢，只远远地守着他，免得他又做什么傻事。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我思绪作祟凝结而成的梦境。

没过多久，我便被窗外接踵而来的烟花声给吵醒。

“小夕？”我单手摁着太阳穴，挣扎着醒来。

“醒了？”景夕柔柔细细的声音传来。同时，景夕缓缓将我的手移到一旁，而后探起双手落在我的太阳穴处，轻轻地打着温暖的转。

“醒了，我睡了多久？”我不疾不徐地问道。

“快半小时了。”景夕回道。

“12点过了么？”我伸手按住了景夕的手，倏然张开了眼。在景夕别有深意的注视下，我面色微窘的解释道，“本来说过陪你跨年的…”

“我说12点过了么？”景夕狡黠一笑。

“没有么？”我问。

只见，景夕抬起左手转腕确认了一眼，而后反手将表盘朝向我，道，“还有10秒。”

我凝望着表盘上战战兢兢跳跃着的秒针，耳边响起景夕温柔的低吟，“放心，不会错过的。”

闻声，我的视线不经意地飘向景夕。然则，目光交错的一瞬间，我呆愣不已。

微醺的状态，会让一个女人更加迷人可爱。何况本身景夕本身便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妖孽。眼前的她在一红一白两瓶葡萄酒的晕染下，妩媚尽显。迷离勾人的醉眼微眯着，闪烁着性感的诗意，并缓缓下沉。

窗外的烟花声绽放得越来越密，与忐忑的心跳声形成有趣的共鸣。

…

第368章

愣神的片刻，落在一旁的手机如妖般作响。

顽固不堪的铃声就像一枚枚呲呲作响的丨炸丨弹，将脑海里嘁嘁作祟的旖旎声炸个粉碎。

有的人天生是拿捏分寸感的好手，比我更快清醒过来的景夕，便是其中之一。

“我说不会错过的吧。”说这句话时，景夕已经敛起了摄人心魂的媚意。那道熟悉的清明如水且温柔如斯的目光，已然取代了刚才模糊不清的暧昧。转变之快，仿若先前的一切不过是我臆想的错觉。

“小瑟，新年快乐。”说着，景夕缓缓俯下身，在我额间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这个吻比以往的都要礼貌，甚至过分礼貌到让人无法拒绝。仿佛我拒绝了，便等同默认了自己曾闪过如禽兽般不轨的一念之差。这个念头不该有，也绝对不能有。

“快接电话吧，我先去洗漱了。”见我呆愣，景夕又莞尔补充了一句。

话音落，景夕便从床上起身了。

她落在地板的声音很轻，似在刻意地隐秘着踪迹。同时，她的步子又挪得极快的，我本来制止景夕善意的回避举动，但我的挽留全然赶不上她闪躲的速度。

转眼间，她已移至门口轻轻带了上门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后，旋即坐起身，拿起手机一看。

难以抑制的失落感一丝丝地不由控地向外溢出。

那感觉就像是手里的萤火虫飞走了，顺道把眼里的光也一并带走了。

屏幕上亮着的那个未接号码是景峄的，与期待不符。

我打开手机进入到了微信界面，置顶的头像上挂着一个提示未读的红标。这一点红，仿佛心头的朱砂痣，让生命有了嫣然的色彩。

我点进一看是一个视频，华年抱着她的表弟在道新年快乐。

华年的表弟很可爱，而我的目光却全程锁在她那张看似幸福的笑脸上。

是的，华年笑得幸福，让人安心又吃味的幸福，也是与我无关的幸福。

看完视频后，我给华年回了一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