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被一菲送回寝室时,整层楼都是暗着的,如我的心情一般。
我枕着垫子倚靠在床头,微眯着眼,看着正在倒水的一菲。必须承认,在这件事上的的确确是我欠了一菲。然而,可笑的是自诩爱憎分明的我,却无法为她讨一个公道。说对不起,可是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药在药箱吗?”一菲端着一杯水,来到我面前。细心温柔的样子,一如大一军训时候的模样。
“嗯?”我望着面前的这杯水,有些出神。
“哎,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一菲叹了口气,重复道:“药在不在药箱?”
“我不想吃。”我摇了摇头。
一菲端着水,不拒绝,不反驳,只是站在我面前默默注视着我。就在我以为她已默许我这个提议的时候,她转过身,将水杯放在我的桌子上,然后踮起脚尖去提我放在最上层架子上的药箱。大部分时候,不比我深恶痛绝地排斥医院那般,我并不抗拒药物。然而,此刻我却如此抗拒,兴许是在换一种方式赎罪罢。
“我真的不想吃,你别拿了。”我望着一菲的背影,再次明确我的态度。
不远处的人像是没有听见我的抗议一般,对我的话充耳不闻。这个比我还执拗的人,拿出药,将药盒放回架子上,端着水重新回到我面前。
“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一菲将那个熟悉的绿盒子拿到我面前。
“都不要。”我撇过头,转向墙面。
“你非要我打电话给她,你才肯吃?”一菲不疾不徐地问道。
面次如此赤裸裸的,我不满地转过身,皱眉与一菲对视。不急迫,亦没有退让,一菲似乎想打一场胜券在握的持久战。是的,胜券在握,因为我的软肋如此明显。
“给我吧。”我先软了态度。
吃过药,一菲仍然没有要走的打算。
“为什么?”一菲拉过椅子,在我床边坐下,并问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我反问。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的身体状况。”一菲问。
“…”这个问题,我一时无法作答。虽然华年知道我身体底子不好,经常容易生病,但是她并不了解我身体的真实情况。
“你在怕什么?还是说她真的没.”
“一菲。”我打断了一菲的话,然后缓缓说道:“她下个学期要去台湾了。”
“去台湾?交换生?”显然,一菲也被这个消息给意外到了。
“嗯。”我点了点头。
“真意外,你竟然舍得。”一菲的语气很怪,像是在嘲讽我,也像是在嘲讽自己。
“舍不得,那又如何。”我眸子一暗,失了神,喃喃道:“就像我告诉她了,那又如何。”
“可是.”
“一菲,我知道你也担心我。”我自顾自地说着,又意识到哪不对,于是确认道:“你是担心的吧?”
“嗯。”一菲轻声应道。
“可是如果当初你不是机缘巧合地从小峄那知道了我的事,你到现在也同样不会知道,因为我不会告诉你。现在,你知道了,你担心,那她呢?”
“所以你是怕她担心?”一菲问。
“不是,我是怕她担心的时候却又无能为力,甚至还不在我身边。”我闭上眼,仰着头,深深呼了一口气:“我是怕她胡思乱想。”
“景瑟,累吗?”一菲的语气里夹着同情和怜悯。
“不累。”我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流泪?”
“痛的。”我抹了抹脸颊,果然多出了两行泪。
…
即便一菲再担心,我还是把她赶走了。
因为,一个人落寞的样子、疼痛的样子,一个人受着便好。
缓了缓,调整好了身体和心情。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9点多。突然想起,我10点似乎还约了人,章茗。
“去7楼等你,记得带酒。”
给章茗发了短信后,我便踱步去了空荡又黑暗的七楼…
第217章
我坐在七楼的最上面的那层台阶,向下望去。六七层中间那面落地窗外的世界仍然静谧而孤寂,路上除了昏黄的灯,没有车辆,亦没有行人,那条路与这被遗忘的七楼,倒是像,共生相伴又相离的像。天空之上,月朗星稀,据说这是好运的征兆。但其实,这样的夜景,平常又熟悉。因此,我不太相信据说。
仍记得,在厦门的小日光岩上,那时的夜色比此刻更甚。
厦门?想到这,我的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
有人说,人的大脑都有一块环路,是人类记忆的主要区域,它就像是一个录像机,把人的全部经历毫无遗漏地记录下来。虽然平时人的主观意识不到,但是它真实存在,更可怕的是在某一刻它可以异常逼真地再现。
原来,一菲这次提的事,之前她也曾提过,好像就是我从厦门回来的当晚。而那时候,我也生气过,只是气过之后也就忘了。也许是当时我一直忌讳跟一菲的相处,也许是当时一菲难得的成全让我忘乎所以,抑或是当时我的心太满填不下任何其他事。总之,我的确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干净到让我有种从未发生过这件事的错觉。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想起原来有过这么一段…
因此,刚才在教室门口我一再逼问一菲的时候,她才会是那般欲言又止的失落。她的失落源于是委屈,被误解的委屈,被辱骂的委屈,以及被我遗忘的委屈。我双手掩面,莫名地觉得有些羞愧。
“小爷?”楼道里传来细碎的叫声,章茗到了。
“我在,上来吧。”我应道。
于是,提着一袋酒的章茗飞快地拾阶而上,坐到了我身边。
“学姐走了?”章茗问道。
“嗯。”我轻声应道。
“节哀。我刚刷微博的时候,看到她定位已经在广州了。”章茗一边说着,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了一罐啤酒,道:“所以这次不敢给你带劲酒了,喝醉了她也不在,喝啤酒吧。”
“嗯,喝醉了,她也不在。”我接过啤酒,食指无意识地在扣环轻拨着,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而且要不在半年呢。”章茗给自己开了一罐酒,并且给我补了一刀。
“…”我沉默了,连带刚还在摆弄的食指也停住。“ 嘭 ”地一声,酒开了,一团白烟从瓶口冒出,缠住我的指。
“兄弟,我想问你件事?”我摇着手中的罐子,问道。
“什么事?”章茗侧过头,认真地望着我。
“在厦门的时候,球队里有人曾给秦一菲打了一个电话,并骂她了一通,说她破坏我和华年之间什么的….”我大致阐述了这件事的因果,并隐去了那些刺耳的称呼,然后沉声问:“你觉得这个人是谁?”
“啊,小爷,我先声明,一定不是我和大雪。你也知道,在厦门的那段时间,我和大雪闹得蛮厉害的。那时候我们都自顾不暇了,肯定不是我们倆。”章茗急忙解释。
“嗯,我知道。你说过。”我点了点头。
“学姐?不会吧…”章茗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学姐。”我否定。
“难道是…”章茗的语气若有所指。
“嗯。应该是她。”我停下手中轻摇的动作,点了点头。
“小爷,那你准备怎么办?”章茗投来同情的目光。
“能怎么办。”我呐呐自语。
“哎,那你会跟学姐说吗?”章茗微微叹气。
“不会。”我摇了摇头。
“小爷,我理解你。”章茗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另一只手举起啤酒,道:“什么都不说了,陪你喝酒,干!”
我望着章茗,犹豫了一小会,然后下定决定似的举起手中的啤酒,与她相碰。除了碰撞时洒出的酒花,这罐酒被我们一口清底。很快,我们又开了新的一罐…
酒极则乱,乐极则悲。
这次,先醉的是章茗。兴许是厦门那段不愉快的经历也涌上了她的心头,又或者她们俩最近也并不太平,她流着泪苦笑地重复道:“小爷,我真后悔去鼓浪屿,真后悔….”
“为什么?”我安慰地顺着她的话问道。
“因为传说,去过鼓浪屿的情侣,必分!”章茗被自己的这句话伤得泣不成声。
“别怕。传说都是骗人的。”我拍着章茗的背,轻声安慰。
章茗擦着泪,然后不停地灌自己酒,借酒消愁。
然而,酒能使嘴松绑,却无法宽慰你的心。我们都知道,却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