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完球秦峰只要看一眼殷日月,他就从双杠上跳下来,勾着肩膀去水房洗脸,再大声地唱歌:“把所有的梦,用热情点燃,青春岁月熊熊烈火燃烧在风中,把你的名字,刻在星星上,每个黑夜抬头仰望,温暖我胸膛……”
从一进高中不久,秦峰就发现,他们班的曹莹喜欢殷日月。曹莹梳着条马尾,性格开朗,长的也挺漂亮,是学习委员,大考小考一轮轮测试,她始终能排在前三。她总是会偷偷地看殷日月,殷日月转过头去时,她又快速的躲开,还会脸红。
会找借口接近殷日月,问他会不会唱《童年》啊,问各种作业题啊,借个卷子啊什么的,这种小把戏秦峰早就司空见惯了,问题是殷日月根本不理会。其实当时秦峰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曹莹的,也说不上是有多喜欢,就是看着顺眼。
曹莹总会找秦峰来拐弯抹角的问殷日月的事,秦峰虽不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接触多了,就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心思。也没多认真,就是想着,她要是喜欢的是自己,也挺好的。
殷日月一直没给过任何响应,高二分班的时候,他们两个报的理科,曹莹竟然也报了,为此老师还找过她谈话。他们县城能考出一个好大学的不容易,不都说理科学校多,文科学校少,但文科的学校,一准一个好么。她不是那些随便到理科班混混的,她是能考个差不多的本科的,老师也怕她年纪还小,只凭自己喜好来选,但曹莹还是没听。
秦峰觉得,这小妮子还认真上了,放弃了自己那么擅长的政治历史,整天就捧着物理化学做习题。秦峰想,这就是爱情么?
高二下学期,他也看好了隔壁班的一个女生,时常跟殷日月提起,还拉着他帮出主意,后来不知怎么就惹着殷日月了,几天没怎么和他讲话,经常一个人发呆。后来发现,他开始慢慢变得不再对曹莹那么冷淡了,会和她闲话,有时候去食堂还会同路。为此,秦峰郁闷了很久。
殷日月从小就是他的人,两人几乎就是形影不离,现在好像忽然手上的一件东西被人抢走了,别说这东西他还挺在意,就是他不在意的东西,也不能就这么让人抢去了。偏生这两人一直没有挑明,就那么暧昧着,甚至连暧昧都算不上,从不做出多与正常同学间的举动,但秦峰就是看出来了。
秦峰很别气,也不知到底为了谁别气,
有一天周末放假,寝室其它同学都回家了,就剩他们两个。晚上睡觉时,殷日月在那折腾他自己的床,天气早已变冷,往常殷日月早钻到他这边来了,如今却宁可自己冻着。秦峰看着就来气,什么事尽酢貊来,他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明,你是不是不当我是好兄弟了?”
殷日月低着头继续整理:“没有。”
“你和曹莹怎么回事?她让你不理我的?”
“没有。”
“那你怎么老对我一直不理不采的?我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
秦峰火一下就冒上来了,伸手推了他一把,都想掐着脖子揍他一顿了:“你都这样了还说没有?你们两个学习好,看不起我是不是?”
“不关曹莹的事。”
“行,见色忘友啊你哈,你行!”
“是我的问题,你别老扯上别人。”
“我他妈扯谁了我?你不就嫌我在你俩眼前碍事么,你直接说不就完了?哥们给你腾地方!用得着这么不冷不热的么?小时候我欺负你多了,不也都好好的,为了个女人,你还打算和我断交了怎么的?要不是从小到大照顾你,多少回恋爱我都谈了,还轮到你给我摆脸色?行,殷日月,明天我就搬别的寝室去,从今往后,咱俩这兄弟也别当了!”
日光灯正在头顶,照着殷日月瞬间惨白的脸色,秦峰永远记得那一时刻殷日月的目光,很复杂,他根本就体会不了的复杂,让他震惊。他一直认为殷日月清纯得像白纸一样,从前他好像根本就不懂恋爱为何物,现在是懂了,却谈得那么乏味。
日光灯将殷日月的眼睛照得分明,可是秦峰看不懂,只是直觉感到他很悲伤,很无助,像有什么困住了他自己,然后眼泪就流了下来。
殷日月已经很久没在秦峰面前哭过了,这一掉泪,秦峰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他分明听见有什么东西,啪哒一声裂开了。殷日月不再呜呜地哭,就那么看着他,淌着眼泪,看着殷日月微微发抖,他马上就心软了。
心是软了,但服软的话,他还是没说出口,第二天他还真就去别的寝室住了。夜里开始飘起小雪花,呼呼的北风嚎着,嚎得秦峰心烦意乱。实在躺不住穿上衣服出去了。同学迷糊着问:“老秦你干啥去?”
“尿尿!”
他们寝室黑着灯,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是不是殷日月睡着了。秦峰轻手轻脚进去,小声喊了两声“殷日月?殷日月?”却没人应。开了灯发现屋里根本没人。秦峰这才有些急了。也没敢张扬,看还亮着灯的寝室假装去逛逛,也没找到。
又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他能去哪,他根本也没地方去。殷日月不是人缘不好,可能他骨子里就带着他爸做为书生的那股子清高气,对谁都礼貌客气,就是不怎么亲近,而且还死犟到底,撞了南强都不回头的那种。
平时他就不怎么去别人寝室,这回跟他吵了架,更不可能找别人寻求安慰。秦峰又穿了件厚外套,向操场跑去。
无星无月的,操场上连个路灯也没有,小青雪反射着远处的灯光,秦峰找了一圈,才看到双杠上恍惚有个黑影。他赶紧跑过去,嘴里呼呼喷着白气。就见殷日月穿的也不多,正抱着双膝坐在双杠上,大约在默默流泪。
秦峰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吼道:“下来!”
殷日月像回了魂一样扑通跳下来,扑到秦峰怀里就呜呜的哭了,一双手冻得冰凉,语无伦次地说着:“你别走……秦峰……我怎么办……秦峰……秦峰……你别走……秦峰……”
他把头埋在秦峰的衣服里,声声哭得压抑,秦峰觉得心被人撕了似的,抽拉拉地疼,心说他怎么哭也能哭得这么楚楚可怜?秦峰把衣服脱下来给他裹上,像从前那般哄着他:“不走,不走,我还得罩着你呢,回寝室吧,别生病了。”
……
秦峰陷在回忆里笑着说:“其实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当初哪得罪你了,你还哭得那么伤心。你倒是说说?到底为什么?我看你就是个爱哭鬼!”
“唔……为……你……唔……别走……秦峰……秦峰……”
秦峰转头看他,笑得更深了,殷日月抱着他一条胳膊,额头还顶着他手臂,蜷着身子,睡着了。
时光就好像他们从前玩过的卡带,被扯出一段喀嚓剪掉,两断岁月首尾相接,相似到彼此融合。
唯一的不同也能就是回了宿舍之后,秦峰把所有能盖的东西都找出来给殷日月盖上了,却还是起不了作用,他好像整个人都冻透了,捂都捂不过来。把殷日月双手放在他胸口,冷得他都直打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