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上午了,油盐不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起码汪广英应可对着这位一脸皮笑肉不笑的中年男子,也不想再对着殷日月了。那人三句两句把江家人请走了,秦峰这才走过去。
“这谁呀?这么会说?江阿姨怎么回事?”
“医院办公室主任,对这种事最拿手。昏迷不醒,目前查不出原因。”
秦峰有一瞬间沉默,“会不会……”
“不会的,这和撞击外伤缺氧休克不同。你要去看看么?”
“我能去么?能不能带江南进去?”
“去吧,好好消消毒,引起颅内感染就麻烦了。”
走进重病监护室的那一刻,秦峰说不上是什么想法,就感觉上天布好了棋局,你一步一步被牵着走,不管你想不想。
江南拼命忍着哭的样子,江老太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样子,他都不想看,可是他都要看下去,他轻轻握了握江老太的手,在心里默默地说:“快点醒来吧,您儿子还没长大。”
○○八、重逢何不识
后来开学了,后来大概发生不好的事情了吧?不好的事就不要想起了,不想,悲伤也就会慢慢地淡忘了吧?
秦峰给殷日月拉上被子,冷气虽然开的不太大,但也要防止他像曾经那样生病,任由他抱着自己的胳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殷日月已经起了,洗漱完毕,正倚着门看他。秦峰说:“昨天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话?”
“我第一天去医院你不就认出我了么?怎么就给我条手绢,也不打个招呼?”
“嗯……当时太忙了,反正你撞了人,一时半会走不了。”
“不是不想认我?我还以为你还在记仇呢!”
“瞎说什么呢?!快起来洗脸,出去吃早饭。”
秦峰胡噜胡噜头发,就回了他自己卧室的洗手间。殷日月也跟了过来,看着他把戒指摘了放在洗手台上,就问:“你不是说和女朋友分手了么?这个她送的?”
“我买了要送她的,结果还没送出去呢,就分手了。”
“分手了你还戴着?还想和好?”
“和不好喽。一直忘了摘。”
“另一只呢?”
“在床头柜抽屉里。”
殷日月拿了戒指套在手上试了试,一边往他房间走一边说:“这只你付房租了,那只留着做抵押。”
江南拼命忍着哭的样子,江老太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样子,他都不想看,可是他都要看下去,他轻轻握了握江老太的手,在心里默默地说:“快点醒来吧,您儿子还没长大。”
ICU里不让呆太久,出来后江南就忍不住趴在秦峰怀里哭,秦峰一面安慰他,一面心里惆怅,为什么都要在正是青春年少时受这样的打击,非要这样成长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峰白天上班,晚上就过来跟江南一起陪夜,就那么静静地在门外看着,守着不知何时会醒来的人。江南的小脸儿迅速消瘦下去,连秦峰做好吃的给他,他都没心思理会。
一直到第五天,江老太醒了,除了有些虚弱之外,一切正常,手术恢复的也很好,彷佛那不明不白昏迷的日子,就是做了场梦一样。
秦峰也由衷的高兴。晚上江南硬拉着他,让他大哥请吃饭。江长风也不过说了些客套的话,汪广英除了觉得秦峰看望江老太是理所当然外,还暗示他不要企图攀附他们江家。
一桌子上,真心待他的,大约也就江南一个人,秦峰心里嗤笑。
回去的时候有些晚了,殷日月已经睡下,秦峰也没吵他,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的时候,发现枕头不见了,秦峰无奈笑笑。
轻轻走到殷日月卧室门前,手一推门就开了,屋里还开着落地灯,大约是等他回来,结果睡着忘记关了。殷日月弓着身子,把他的枕头整个搂在胸前,夏被只一角斜搭在胯上,露出一大片腰背,被昏黄的灯光染上一屋柔色。
秦峰过去帮他把被拉上,想就这么将就一晚上,结果他一动,殷日月就醒了,迷迷糊糊的,瞇着眼看他。
“我来找枕头。”
殷日月抱着枕头往里翻了两圈,示意秦峰坐上来,“我以为你今晚又不回来。习惯了,没东西在手里睡不着。”
“听说女人都喜欢被抱着睡,哪个女人跟了你,这点就够她幸福了。你这习惯怎么养成的,也教教我。”
殷日月把枕头递给他,还有点不清醒:“还不是你一手培养的。”
秦峰失笑:“来说说看,等会,你明天几点班?”
“你跟别人吃好喝好的时候,我正在做手术,明天休息。”
“好,正好明天我也没事,你等我啊。”
秦峰回他房间把灯都关了,又躺回来,问他:“你说上高中那会儿?”
“唔。”
回忆起那些日子,秦峰是真正的开心。中考时他超长发挥,竟然跟殷日月一样考进了县城的重点,高中为了避免好差生集中,按中考总成绩排的学号,一共六个班,学号从一排到六,再折回来往一班排,折来折去的结果就是,殷日月比较靠前的名次,与秦峰这个垫底的,又是同一个班。
秦峰乐得狠狠拍着他的肩膀,拍得殷日月直咧嘴,说他这个阴魂还就不散了。
整个高中里,他俩几乎都是挤在一张小床上的。寝室横横竖竖摆了六张上下铺,四张是单独的,两张是挨着摆的,两个床铺就连在了一起,他俩个住在上铺,下铺没人,就给大家摆东西。
学校供暖条件不好,冬天夜里冷得要命。秦峰火力壮,不惧,殷日月却单薄,每天进被窝都跟受刑似的,秦峰索性把两床被子铺在一起,两人就住一个被窝。秦峰身高噌噌的窜,殷日月却还是雷打不动的样子,秦峰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真不知他是怎么长到如今这么高的。
床窄,被子又小,再说两人住一起本来就是为了取暖的,秦峰几乎把殷日月整个搂在怀里,殷日月又不能把胳膊伸到外边去,就搭在他腰上,头窝在他脖子下面,把他当成恒温暖气片了。
上了高中,就是半个大人了,在放在古代,可以取妻生子了。殷日月愈发沉静稳重了,当然也早就不再哭鼻子。秦峰却还是老样子,跟谁都能打成一片,讲义气,火爆脾气一点就着,一点亏也不肯吃。甚至还私下里和高二的打过架,原因是他们欺负高一新生。
高中时同学更多了,学校设施也比初中强了不少,秦峰最喜欢踢足球,半个球场放开了跑,殷日月就给他备好衣物,坐在球场旁边的双杠上看着他。他每次回头看殷日月都是迎着光,夕阳在他背后,将他染成金黄色,映着殷日月漂亮的容貌,说不出的恬静。
而殷日月每次看着奔跑着的秦峰,都会想到四个字:逆风飞扬。他的神情,他的笑容,他简单的快乐,都迎着他带起的风,四处飞扬。
大概,这就是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