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也打他了。”
“打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就逞能吧!”
“用教鞭,抽他肋条了。”
秦峰咧着嘴笑,一笑又扯的伤处疼,说:“嗬!你还会玩阴的了。他们几个找你干嘛?”
殷日月把那绿油油的盒子往出一送:“我的英语磁带到了,他们要借,我没给。”秦峰接过那三个盒子,崭新的九盘磁带,也许唯一愿意听懂的就是那句:“flyflyakite,highinthesky”,他也根本没想过会不会坚持如一听那些枯燥的对话,只是一个新对象到手的喜悦感过于明显,何况,这还是个罕见的对象,全年级也没几个买的。
他嘿嘿地笑,一笑,嘴又疼,殷日月一边给他擦嘴角干了的血渍,一边说:“回家你妈又要骂你了。”
“没事,上你家住,就说写作业。”
“嗯,我去说。哎你骂人怎么还是那么一句?”
“你有更好听的?”
“听着啊:嘿!你是有爹生没娘养啊,还是有娘生了,不知道哪个是爹啊……”还没说完,秦峰已经笑弯了腰,喘着大气说:“这不一个意思么?不过挺好,显得比我有文化多了!”
……
“阿明,你能借到磁带么?”
“我知道你想听哪个。”
少年的心,单纯又高远,两个张扬的声音低低在走廊里回荡:漫漫长路远,冷冷幽梦静,雪里一片清静,可笑我在独行,要找天边的星……
人说男人打完架之后,会变成生死弟兄,女人打完架之后,会被成生死仇敌,可是这回,许是那三个被家长修理得狠了,每次见面,都是分外眼红。做操时翻个白眼,唾个唾沫,平时遇到了推推搡搡,结果积怨越结越深,好死不死的,放学还是同路。
打不过,那就骂吧,什么娘娘腔啊,小白脸儿啊的,秦峰看殷日月不怎么搭理,也就不去理会。
开春的风,也就跟三月的天似的,早晨上学去,就刮东北风,下午放学了,就转西南风,这结果就是每次秦峰带殷日月,都要半顶着风。到底是年纪小,骑起来很吃力,遇到上坡了,殷日月就下来推,推到坡顶再跳上去,秦峰就就着下坡一路冲下去。
这一天放学,好不容易是个没风的日子。两人一路说笑着出了校门,东南西北的人群一散,就见那三个男生和几个高年级的,对他两指指点点,还不时的嘲笑,有一人指着殷日月对旁边的人说:“就是他,小白脸儿样,就跟秦峰小媳妇儿似的,走哪带哪!”另外几个也跟着哄:小媳妇儿,小媳妇儿!
少年的情怀里,做为男人的尊严,那是大于命的。殷日月脸一下就白了,秦峰把车一扔,抄起路边一块砖头就冲了过去。那几个许是被秦峰凶狠的样子吓到了,骑上车一哄而散。
几个高年级的和他们不同路,那三个同年级的却跑不了。秦峰回身骑上车,让殷日月坐在后座,说:“坐稳了啊,看我不削服他们!”
殷日月觉得,秦峰从来没有那么卖力的骑过自行车,一脚一脚蹬下去,车身都左右摇晃,他真怕就这样跌倒了,紧紧抱着秦峰的腰。秦峰很快追上了一个,一脚就把他连人带车踹倒,自己还借着力往前狠骑了一阵,追上第二个照样踹倒,那个说殷日月是小白脸儿小媳妇儿的却跑得远了。
秦峰呸地吐了一口,说了句“你抓紧了”,猛地就窜了出去,车座也不坐了,身子伏下来,几乎贴在车把上。殷日月很想说你把我放下来,自己去追,可是又觉得这是为自己出头,即便是打架,也是要两个人一起的。
最终两个追上了,把人狠揍了一顿,殷日月也踢了两脚,专找那不着眼的地方,秦峰逼着人问:“谁他妈是小媳妇?嗯?”愣是把人给揍哭了。
秦峰还在回想他们接下来干了什么,殷日月已经放开他,拍了拍他肩膀,打断了这回忆。
秦峰用他那不怎么多的文学知识感叹了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和殷日月,七年没见过了。
时光可以改变很多事,从相知到陌路,从相爱到分离。秦峰不知道这七年里殷日月在哪里,做些什么,是否有了家庭,是否有了子女,他只是为这次相遇由衷的开怀,甚至有一些激动。在这个城市他不是没有朋友,但那不一样,不说在相识时就各怀心机,起码不是在单纯的年岁里倾心相交,而他和殷日月,最默契的时候,仅用眼神就可以交流。
一路走,一路聊着过往,直到殷日月在一处公寓门口停下来:“到我家去吧。”
“你……?”
“我一个人。”
殷日月家小区是个小高层,他住五楼,简单整洁,很典型的单身男子。秦峰每个房间转了一圈,主卧里一张大到离谱的床,小卧里根本没人住的痕迹,书房里很多书,大多是医学类的,还有一些名著啊武侠啊,分得很清楚,厨房根本就是全新的,甚至连锅碗都没有。
“你租的房子?”
“买的,还在还贷款。”
“结婚用的?”
殷日月微微一笑:“我没有女朋友。”
秦峰躺倒在沙发上:“我的前一阵也刚分手。阿明,我本命年也过了,今年就跟犯太岁似的……”
秦峰喋喋不休地讲着他的背运,殷日月坐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这样的交谈让殷日月很放松,彷佛回到许多年前,在听到秦峰说在找房子时,微微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说:“别找了,来我这住吧!”
“多麻烦,不太……好吧?”
殷日月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别假客气!这两天就搬过来,哪天有时间去鸡鸣寺烧香。”
这两天秦峰跑城郊工地,累个半死,晚上殷日月还是帮他把家搬了。秦峰东西不多,只是在看到前女友照片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塞进了行李箱。殷日月把小卧收拾出来给他住,拿了干净的床单被子帮他铺好,让秦峰先去洗漱,他来整理衣物。
直到准备上床睡觉,秦峰才发现没有枕头。走到殷日月门口,忽然闪出一个是否要敲门的念头。他知道这七年里,殷日月变了,再不是从前那个泪眼汪汪跟着他的小阿明了,没谁会一成不变。
只是在面对着他时,那熟悉的眉眼,不经意的神情,彷佛可以抹掉这七年的光阴,但是在见不到他的时候,比如此时,他又觉得没来由的陌生,不知他要做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他还是没有敲门,只是后退了几步,喊了声“明啊”,隔了一会,就径直推门进去,却见殷日月正坐在床头发呆。
“怎么了?累了?”
“没,只是没想到,会遇到你。”
秦峰笑他:“这都遇到多少天了,才想起感叹!”
殷日月往床上一躺:“怕不真实,现在觉得是真的了,这也是缘份吧。”
“你还是那样,也不知你哪来的那么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