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渐相信他对我的好只是出于客气,我也逐渐确定他体会不到我对他与对别人的不同。阿哥,我此时觉得这个称呼有点滑稽。
我太自以为是了,他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候不是跟我在一起,可能跟阿嫂年复一年的农忙更能让他陶醉。他每天都会笑,每天都精神十足,每天都气力充沛,以前和现在他是这样,以后,他仍然会如此。
以后,我不愿再听他说没钱。为这事我时时操心,想尽办法能让他在本地发展,也联系了东南西北的熟人帮他打听可靠的工作。当今早我从医院回来,他没有一句问候,然后笑脸盈盈、春风满面地和阿嫂去岳父家收稻谷的时候,我觉得,种田吧,或许这就是你的命。
跟着他打了三天稻谷,割稻、打穗、捆草,一切都是现学现用,手痒脚痒我也忍着,终于累到支撑不下去,那晚他买了肉做了好菜,我还没等到开吃就在床上睡着了。以前我干这些活儿,可能仅仅是为了跟他在一起,这次我的目的很明确,早点收完,他就可以去做装修了,所以我特别卖命。可他还是不懂。
从那晚去医院开始就发烧,白天感觉比较好,一到傍晚就开始发烧。昨晚又烧、头痛、发冷、关节酸痛,加上我的心病导致的睡眠不足,以及前一晚为了完成我的工作而不得不喝下的几大杯酒,我感觉实在不行了,不能再拖下去,需要立即打吊针,否则任何事都做不了。
他们都劝我再忍忍,今早再去,我坚持昨晚去,晚上去的话,不耽搁任何人的时间。
出门时,房东老婆和老妈让他今晚在医院陪我,我坚持说送我去了他就回来,我一个人躺医院能行的。
到院子里坐上摩托准备出发,阿哥见状问:xx,你去做什么?
我去打吊针。
现在这么晚去,得什么时候才回来?
没事,xxx送我去了他就回,我今晚就住医院里。
那你明早上又自己走路回来啊?
我听到这里有点失望,为什么会认为我要走路回来?我不可以打电话叫房东来接我吗?又或者:你不可以来接一下我吗?
到了医院打好点滴,躺床上了,他打电话来了,我挺惊喜。
他问:在打吊针了吗?
嗯,是啊。
就住在那里了吗?
嗯,今晚不回去了。
那xxx呢?
他也不回去了,因为医生说必须有人陪同,否则他们不给我打吊针。
哦,他也不回了啊。
你是想他回去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就是看他还没回来,问一下。”
…
好吧,我不懂你是要关心我,还是关心你弟弟怎么还没回。你干嘛不直接打给你弟?哦,其实我想起来,房东手机没电了。
因为他手机没电,所以下午你才打电话给我,让我转告大哥或房东骑摩托去xx接你。
前一天你跟你师父去那里的时候,我问你去做什么,你说你去玩。你能去玩?跟你师父一起肯定是跟装修有关。我再问你一遍,你装作没听到,默不作声。你难道不知道,除了你自己,只有我,仅仅是我,会为你装修为你找钱的事担心,而又不是为了花你的钱吗?
昨晚我仍不甘心地想,今早你走路到乡里去骑回你的摩托车时,大概会到医院看一下我吧,旮旯之地,只要几步路的工夫。结果,我想太多了。
想起我特意走路去乡里给你、你女儿还有你儿子买药,想起有次阿嫂不在家,这一大家子人中,只有我跟你合力,替你儿子洗脓疮、换药…我到底应该快乐还是伤心?
我昨晚睡得挺好的,很久没那么好了,今天白天午睡也能睡着。他回来一趟我也不会立马跳到窗户边去看,他出门了我也没有太多的感觉。今天和他正常说话,但已经不再是欲望推着我去找他,只是碰到有聊的就聊上了,整个过程很轻松,没有时不时去看他的眼睛,也没有时不时去注意他的表情。
假如不是有什么神仙帮我打通了经脉,那我这种神奇的转变一定是因为中邪了。
我不是因为这次生病的事情而变化,顶多是导火索而已。
今天阿嫂会娘家收稻谷去了,挺累的,阿哥昨天去了一天,今儿他没去。上午他去乡里修机器去了,我帮一个大叔在外念大学的儿子办点事,大叔拉我去乡里,来回两次我都看见他了,但我一点也不想喊他,不是赌气不喊,是真的就觉得不用喊。我被自己惊了,以前我要是不喊他就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虽说中秋节买的手机了,但是今天我去乡里才帮阿哥拿到手机,因为之前快递出过一次问题,我把手机退回去了,现在寄回了一台新的。中午我回到家里煮了两袋方便面,我、房东奶奶和房东俩小孩(房东两口子房东父母都不在家),我们拿方便面下饭吃得饱饱的,收拾完碗筷,我开始帮他优化手机、安装软件,倒腾到两点过阿哥也修完机器回来了,我在楼上磨蹭了一会儿才下去告诉他手机到了。他这时正端着一碗白饭到处找菜呢。他在大哥那里没找着,我就让他到我这边泡方便面汤吃。他泡好饭边吃就边跟着我上楼来了。还在楼道上他就说,昨晚他发梦发得太准了,他梦见自己拿到手机了,可是打开盒子上面全是泥。我想你的梦还真是多!我就说:看来你的确是等这台手机等得太久了,都着急了。
晚上他到我房间里来学用手机,我教他用微信了,我只是觉得那个东西有时真挺方便,我似乎都忘记了以前我要教他用QQ、用微信的私心。
九点半过了一点点,阿哥正问我怎么看地图,我刚打开地图,阿嫂在楼下喊准备要睡觉了。阿嫂肯定又累又困,但阿哥今天也没做什么事,但他说:那手机留你这里充电,我也想睡觉了。他就跑了...正准备跟他讲解怎么用地图,解说词全部被打回肚里。我黯然了那么几秒钟,下楼上了一趟厕所,回来就觉得没事了。
然后开始上网,看天涯,回帖。
我越来越认为,阿哥对我的那些超越普通朋友、哥们儿、好兄弟的举动和细节,以及他的“噜啦啦噜啦啦啦”,只说明一个问题:我可能成为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个人,比最好的朋友还要好那么一点点,但不会成为他的恋人。
此刻我的状态是:想轻松地走完在这个地方的最后一段旅程,对他不再日夜不寐地幻想,更不会去恨他(一丁点儿可能都没有,请不要拿我的抱怨当做恨),离开后会想念他,但不会为他肝肠寸断,但如若在我离开之前,老天给我们打造了一次能够敞开彼此心扉的机会(好吧,我求不得自己,只能求老天。不知道我单独地、偷偷地、刻意地找他道别时,我忍不住流泪的时候会不会是机会呢?),我定会折回,死心塌地爱他一辈子。
这段经历,已经改变我的命运了,因为这段经历,让我投入了对这个地方更深的感情,对这里的人们产生更深的理解,对我的工作和众人口中的“研究”有了完全脱离形而上的认识,让我对生命、生活有了另一种期待和打算。就在不久的将来,我会从我的职业圈子里完全消失,我要去做更凡俗因而更自在的一点小事业。
这段时间我折磨够了,阿哥那天说我变得跟他一样黑,他老妈说我干活儿太多又瘦了。昨天早上回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真的好黑好瘦,像僵尸一样丑。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在惊恐和警觉、兴奋和失落间跳转。最厉害的时候是我明明躺在床上做着梦,一听到阿哥在院子里说话,哪怕就轻轻说了两个字,我就惊醒,或者是只要有摩托车进村的声音,我就紧张。他的一点点声音、一件衣服、一只鞋都能牵绊我的所有神经。
我大概触底了,所以反弹自然而来。
今天他看到手机的时候问我:“你觉得这手机好不好?”
“看起来挺好的啊,用起来也不错。”
“真的?”
“嗯啊。那你觉得它好不好嘛。”
“我觉得看起来真的很好啊,怎么比我弟的那个看起来还好。”
“感觉...你们俩的差不多。”哈哈,阿哥还是挺识货的,500多和900多当然有差距,要是我不怕你们这儿人不会倒腾,买了水果机恐怕你更是觉得不敢相信了(其实我也不敢买,水果机寨上绝大部分小年轻们都认识,一说价钱就穿大帮了)。
“算了,这手机我不用了。”
“啥?不用你给谁用啊?”
“我跟这手机不配。”
“哈哈,你是说你配不上这手机?”
“恩,是啊。”
“你只配得上这个手机?”(我指着一旁他的直板机)
“哈哈,对,我这种人只配用烂手机。”
他说这些话很可爱,也让我心酸,但我没有发作,没有感情泛滥,我仅仅报以微笑和在心底轻轻叹一句“傻瓜”,我不再如以前那样心疼,紧接着变得爱他更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