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出门我们都没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穿着脏衣服骑着车的背影驶离院门，闪烁过竹篱笆的重重缝隙中，最后消失在寨口。

好像他永远地走了。

我为了调节自己，他走了后我就跟着房东去城里买农忙的一些工具了，我觉得我要是不出去透一下气，我昨天就会死掉。

晚上我饭也顾不上吃，就一个人趁着月光到寨外牛棚去等他回来，我想知道他如果回来发现我那么晚还在外面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路边，能否清楚我的真真目的。这次如果他问我在那里做什么，我想我会说“我在等你”吧。或者我还是不敢那么直接，于是他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在等他回来，我会毫不犹豫说“是”！

可是我等了太久还没有他摩托车的灯光，这时一条蛇竟然紧贴我的鞋从我眼皮下游了过去，我吓得弹了起来，顿时觉得心脏很不舒服，我反复深呼吸，但那种不适感席卷了全身。我双手撑着腰镇定了一下，准备往回走，不再等他。

可是当我回到家不超过五分钟，他就回来了。我心里嘲讽着自己“你在做什么，究竟”。

他回来后，我就立马去他家开电视，我不想放过今晚看电视的时间，对，看好声音，他喜欢看，我也喜欢看。

阿嫂对这个节目不感兴趣，她见我来看，她就早早进卧室睡觉去了。我来了电视后回了一趟房间，再回来时阿哥一个人已经就坐在电视面前。

我走到他侧后方坐下来，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几十秒之后，他才转头说：刚才我本来要进去冲凉了，看到他们唱这首歌我就坐下来看了。他说的是光辉岁月。

你喜欢这首歌啊？

嗯。

他喜欢光辉岁月，我第一次知道。

一会儿，房东也进来看，没过多久他说就知道哭，哭不好看，我不看了。他就进卧室了，他不看了，我也没心情看，我就到院子里，坐在大哥家的拖拉机上望着月亮发呆。

过了很久，我又进去了，站在电视前没有坐下，我想等等，如果他不出来，我就回屋了。正在想这事的时候，他出来了，见我不坐，他问为什么。我说我刚刚才进来还没来得及坐。

他见我还是不坐就看了一下旁边的凳子，然后说：这凳子都坏了，你看。

他拿起凳子，我凑上前去看，用手摆弄着凳子，想跟他的手碰到一块儿。我们的手碰到了一起，有那么一刻我的手掌还盖在了他的手指上。

这凳子不行啦，过两天我修一下。你去拿门口那张来坐。

我点着头但没去搬凳子。

他又说了一遍让我去拿，我淡淡地嗯了一声站在原地。

这时他就自己去搬了凳子放到我身后说：坐这个，啊。

说完他拿着烂凳子上楼去了，我叫他还是没有要看电视的意思，我也没有坐下去，而是缓缓走了出去，回到院子里。

一两分钟后，房东出来了，我往里看，阿哥已经坐了下来，我也就走进去坐在他旁边。这时，他开始训斥他的大女儿，不准她再看电视，让她回房睡觉去，阿哥太凶，她只好嘟着嘴照办。

现在只剩我跟阿哥俩人，他把电视的声音调到很小，足够听歌但又不至于在夜深时感觉吵闹。

我仍然找不到话说，还是他先开口：这个人唱得像周杰伦一样，啊？

好像有一点。你还知道周杰伦的歌啊？

嗯啊，他不就是唱歌唧唧呱呱，念的多，不太唱的那种吗？

对啊，他就是。你难道喜欢周杰伦的歌啊？

没有喜欢，就是知道他唱的。

随后，我们的话匣子打开了。在他关小电视声音制造的夜深氛围中，我们说话的声音都很低，语气都很轻柔，像是说悄悄话，连笑声都软软的。他说话时我就一直盯着他，看他的眼睛，眉毛，嘴巴，鼻子，下巴，还有胡茬。他也一直看着我说话，完全不回避我的注视，而且他的眼睛也好温柔。

我们就这样一边吐槽学员导师的作戏，一边对赌谁会从pk中胜出，一边谈着明日寨上仪式的习俗，一边讨论此刻响彻山寨的两面铜鼓，寨子的那头正有人敲响它们为即将举行的仪式做准备。

他让我听哪面鼓好听，教我辨别声音，识别新老，他说老铜鼓的声音很温柔，慢慢地说话，新的那种很刺耳，直直的铛铛声。他跟我讲老一辈人对铜鼓的热爱，说寨佬以前对铜鼓的痴迷。

我问他：你是不是也很喜欢铜鼓啊？

“我…”他摇着头“这两天我在那里干活儿整天听那边的人敲鼓，现在耳朵里全是那个声音，都烦了。”他说这话的表情挤眉弄眼、古灵精怪的。每次他吐槽他们民族的一些传统风俗时他就是这个表情。

虽然一直在说话，但我们也没错过电视的内容，这时最后两个人唱完，正要宣布结果，节目马上就结束，却又进广告了。

我们异口同声：妈的！

然后我们相视一笑。

他说：不看了！肯定这个红衣服的滚蛋了。

什么啊！肯定选她了，滚蛋的肯定是那个男的。

绝对不会。

明天我们就知道结果了！

哼，那明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