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之前把村里支书家的装修做完之后,他师父叫他去乡里帮着做几个卫生间。那趟活儿已经处于末期了,由于之前的一个人工作效率太低,导致工期延长很多,阿哥去是属于救火性质的,因此每天的工钱比正常的要少特别多,可以说就是无私贡献了。那天我们放牛回家的路上,阿哥就跟我说到这件事,然后很认真地问:
“XX,你说我要不要去做这个活儿?”
我以为阿哥只是随口问问我,我就回答:“这个看你自己怎么想的咯。”
“我就是不知道去不去嘛。”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点无助,眼睛盯着我,我看到他的眼神,明白他是真的想要听我的意见。
“如果你去,总共需要做几天?”
“可能顶多三四天吧。”
“三四天的话,我觉得你就去,也不是很长的工期。如果超过五天时间,甚至一个星期,那么你就别去了,你还不如做自己的事情,等到下次在另外一处正常开工的时候你再去。”
“嗯,三四天时间也还是耽搁得起,啊?”
“是啊,不算长。虽然钱少,但也还是能拿点。重要的是要和你师父间维持好关系。”我所理解的他犹豫不决的原因主要就是担心如果拒绝会不会让他师父心生芥蒂。
阿哥听到我说到点子上了,很高兴地说:“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不去吧,怕他说我钱多的时候就来,钱少的时候就说自己有事。”
“嗯,那你就去吧,你速度快点,争取三天就完事。”
阿哥非常有力地点头:“好,那这样的话我明天就去了啊。”
这是阿哥第一次让我帮他做出一个决定。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还特地又问了他一句,非常自私地想确认一下阿哥对于我所给出的意见,是否真的当回事:“今天你是要去XX吧?”
“嘿嘿,是啊,我今天去。”
这段时间以来,关于他做装修,关于他赚多少钱的事情,可以说我是这一家子里最清楚的人了。去年他去哪里干了活儿,赚了多少钱,春节过后又去了哪里,怎么算的工时,他在数次放牛的过程中全部都讲给我了。去年有两个月他赚了蛮多钱,我回来无意间跟房东聊起来的时候,房东很惊讶,说:“我哥赚了这么多?他亲口跟你说的啊。”
“是啊,我们放牛聊天时他说的。”
“哦哦。这些事情我们从来都不知道,我们也不可能去问,他也不会主动说。”
“那他跟你们老爸老妈说过吗?”
“更不可能跟我老爸老妈说了。”
有一天他在家休息,他把账本拿出来坐在门口矮凳上算账。我其实很想看,但觉这是掏家底的事情,还是谨慎为好,所以我走过去蹲在他身旁,问他:“可以给我看不?”
他嗖地一下把账本藏到身后,坏坏地笑着说:“不给看,这是秘密。”一瞧他的动作和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故意逗我,他是愿意拿给我看的。
“秘密?还秘密呢!”我奚落他。
“哈哈,那当然。”说着这话的同时他藏在背后的手就拿出来了,把账本摊在他的膝盖上。
我就一直蹲着指着账本上的细目一一地问他,每趟活儿的钱是由哪些部分组成的全都一目了然。但是我不太明白他说的“顶工”是什么意思,于是就问他:
“慢点,你说顶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我蹲在地上,从下往上看着他,眼珠上移,把眼睛撑得溜圆。而且蹲了这么久,我腿有点麻了,所以就把手肘放在他大腿上。
他转过头,从上往下看着我,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像一个大人看不知事的小孩儿那样,特意沉默一会儿等待小孩儿自个儿领悟说出答案。
“你干嘛?我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嘛!”
“真的不知道?”
我无辜地“嗯”着。
“顶工就是说不按平方,也不计件,而是做一天工总共算多少钱的意思,就像我跟你说的一天120块、150块那样子。”
“噢,这叫顶工啊。”我连连点头表示“学会”了。
从那天以后,跟他一聊起干装修的事情时,他就总是让我跟他一块儿心算账目。我数学不好使,有时候算得很慢,他就催我:“快啊,大学生,怎么这个都还算不出来。”
“切~你别吵。又不是没跟你说过我数学差!”我总是这样回敬他。
算完之后,他总会问我:“得这些钱够不够了?”或者“你说干这趟活儿好不好?”
我如果觉得的确划算,就会说:“嗯,我觉得很好哎,已经很多啦。”笑得比自己赚钱还开心。
他也会被我感染到,有时都笑出声来了。每次沉浸在这种快乐中,我们都会对视着,就像一家人那样,为两个人富足而美好的日子开心、感动。
但是,一直跟着师父做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师父又一帮徒弟,并非每次都向同一个人派活儿,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早点“独立”。这段时间我一总跟阿哥讨论这件事。有一天晚上,阿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冲动地说:
“XX,我准备像你以前跟我说的那样做?”
“嗯?什么事情啊?”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你以前叫我做牌子,打广告。我现在就打算去周围的村里挨着挨着打广告,你帮我用你的电脑写个广告,把它打印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去贴好不好?”
我喜出望外:“真的?太好啦!”
“做那个广告难做吗?”
“一点也不难,就是打一些字,然后排版一下就可以了,很简单。”
“在电脑上打好字就可以去直接打印出来了是不是?”
“是啊,我把它存在我的盘里拿到打印店,一会儿就可以打印很多份出来了。”
“嗯,好。等我这几天去干活儿再回来我们就做件事,啊?”
“嗯,你回来我们就把它弄出来。那这个事情你跟阿嫂说了吗?她听了也应该很高兴。”
阿哥语气短平快地接话道:“没有。跟她说什么说!”
过后几天我都走火入魔似地帮他设计这个广告,文字改了又改,版式排了又排,本来十几分钟能搞定的事情我做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时。但我还算理智,几乎到了我快定稿的时候,突然觉得阿哥现在就去打广告是不是太急了一点。于是他回来那天晚上我第一时间就跟他沟通这件事去了:
“阿哥,打广告这件事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在想现在究竟时机成不成熟。假如说你打了广告,短时期内没有人来找你,但你师父又看到你的广告,他肯定直接就不让你跟他做了啊。这样子你就没活儿可干。”
他眉眼上扬着,嘴巴微微张着,眼睛非常用力地看着我,满是惊喜地说:“XX,这两天我也正是在想这件事情啊!”原来他是因为我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才这样子反应。
“嗯,那你说说你具体的考虑。”
“我也就像你那样考虑的。我现在打广告出去,别人可能不信我,不相信我做得好,除非说有熟人介绍一下才可以。我师父那边看到了,我们关系也不好处了。”
“对呀,就是这样的。所以你再等等看,看什么时候比较合适。”
“嗯,我后面也再想想,看是熬过这几个月就自己干还是等两年再说。等两年可能很多人都认识我了,晓得我的手艺怎么样了。就会主动来找我去做。”
“一两年或许时间太长。就算那个时候你要单干,你师父照样会觉得不爽。当徒弟,总有一天是要脱离师父的,这的确比较尴尬。你现在主要是要想怎么让各个村那些潜在的客户尽快地知道你,比如印个名片什么的,又不张扬,还可以私下递给别人。”
“嗯,名片好像挺好的。那我这段时间就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