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他就听我说喜欢吃花椒，我家里人都爱吃，每年要消费掉好多。我们也早已谋划等八月份花椒成熟的时候就去打上几斤来慢慢享用。可实际上花椒六月份月底就成熟了，根本不是我之前听说的八月份。那天我们去放牛的时候他看到路上有花椒可以打了，就说要不我们今天打一些来吃，我欣然同意。不过花椒比我想象中的难打多了。首先这都是野花椒，植株非常矮小，隐藏在树丛中；其次它们和另外一种很像花椒的植物常常长在一块，走过旁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再次花椒刺真是杀人不眨眼。我们看到第一棵花椒树的时候我就兴奋地用手去扯几粒下来，想闻一闻再用嘴抿一抿，等不及感受它的香味和麻味。结果一下子就中招，手指被刺得生疼，他看我如此粗心，连忙叫住：“别急，慢慢地，千万注意不要被刺到。我已经习惯这些了，你那细皮嫩肉的，一定要小心。”以后打花椒、晒花椒、筛花椒的系列过程中，他嘴边的“慢点”、“小心”、“注意”就从来没断过，已经被他嘱咐过无数遍，不厌其烦的唠叨里全是他的细心和耐性。从他的手掌、臂膀、腿上和脚上就可以瞧见，从小到大在农活儿和打工过程中，他已经被各种刺伤、划伤、割伤、戳伤光顾过无数次了，这就是他所谓的“习惯了”，不是不疼，而是不怕疼。

我们一路上左右张望，尽量不放过路边的任何一颗花椒树，见到了他就钻进树丛或者爬上高石，用柴刀把花椒树的枝丫砍下来，准备累积一定量之后到山顶我们一粒粒地把花椒从上面扒拉下来。枝丫上全是刺，一根两根我能拿，四五根成一小捆了我就不知道怎么拿了。他说：“你就别拿了，你提着水和吊床走前面，我一个人搬这些就行。”我还纳闷越积越多的一大捆花椒枝他怎么搬，只见他右手用弯曲的柴刀搂住下面，左手则是直接上阵，张开手掌按在了上面。因为有刺，所以他两只手臂向前伸得长长的，免得走路的时候大腿被刺到。他这样的走路姿势非常花力气，但他连眉都没皱一下，一路上不但要寻觅花椒的踪迹，还跟我有说有笑。我因为眼拙，老是走过了都看不到身旁的花椒树，我着急自己这么笨：

“我怎么总是看不到啊！”

“你当然看不到啊。”他又捧自己了。

我不信邪：“我待会儿一定要比你先发现。”

“哈哈，就你那眼睛，放在你旁边你都看不见。”

我不说什么，默默往前走，左右仔细观察，一面又时不时看看他，怕他累着了。不一会儿我就看到刚好在路边一棵蛮大的花椒树，同样是跟那种像花椒的植物混在一块二，于是我停住不前，但故意装作没见，眼神在树丛里搜索。他从后面赶超过来了，从我旁边经过的时候竟然也没看到那棵花椒树。机会来得真是早，我赶忙叫他：“哎，这里！”我用手指着：“这难道不是花椒树吗？”我趾高气昂，眼神充满挑衅。他没话可说，哈哈哈地笑了几声，露出腼腆的表情，默默走过来劳动。我就在一旁看着他，他砍完后转过身看着我，又是经典的牙齿咬着下嘴唇，我鼓了一下眼睛，做出看完一出猴子戏的戏谑表情，得意洋洋地往前走了，他轻轻地说了一声：“操！”哈哈哈哈，我心里面已经笑爆了。一路上我们打了不少，到了歇脚的地方我们就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开始用手掰花椒粒下来。一边掰一边聊着天：

“阿哥，这段时间我感觉自己都不是在这里工作，做调查，而是在这里生活。”

“为什么啊，你不想工作了啊。”

“就是很享受这种感觉啊，一点不想理公事。我最喜欢的事情都是跟你一起到这边山上来放牛了。”

他乐开了花，鼻梁都拧成一块而了：“哈哈哈哈，那以后我不带你到处跑了！”

“为啥？！”

“以后你完不成工作，回去受处分了，肯定心里就说：‘哎呀，就怪阿哥，老是带我到山上来，害死我了。’”

我有点害羞地别过头，他继续说道：“那你现在这样可怎么办？工作的事情要抓紧时间做啊。”

“好啦，我知道。我也没那么傻，嘴上虽然说不想做，但到底还得完成任务是不是。不用担心啦。”

“嗯，那就好。”

刚才一路上打来的花椒，我们快掰完了，还剩一点点，这时他说：

“现在我再去打啊，你就在这里等我，你就不要去了，我顺便到上面看看牛在哪个地方。一会儿我打回来你就负责掰，我就负责打，我们分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