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他干完一家的装修后休息一天,其实也不是休息,他不干活儿就肯定是去放牛。上午下了瓢泼大雨,快到中午时变成毛毛雨,他悄无声息地就走了,下雨天他是不会叫我的。等我知道他已经出发后赶紧去吃了点饭收拾也准备过去。阿哥老爸又劝我不要去,说下雨天路不好走,还会淋湿。我可顾不上这么多。结果天公作美,我出发没一会儿雨就完全止住,太阳还隐约出来透下气。等我到了那边山伤平时我们放牛歇息的地方,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他。碰到另一个村的放牛人跟我说:“你们那个村有两个放牛的在对面山头去了,你去那边找吧。”我就沿路过去,走着走着我突然想起应该学习阿哥看脚印来判断行踪,于是我弯下腰认真观察起来。路上好多不同的脚印,但我一眼就看到一双又大又有力的。以前我下水田去干活儿的时候,阿哥就把他的那双犁田鞋给我穿,我开始的时候怀疑自己是否穿得下,因为我挺高的,平时穿鞋41、42码都能穿,但阿哥比我矮了好大一截呢,所以脚也应该没我的长吧。结果没想到我一试穿,非常合脚。我把鞋底翻过来一看,华丽的42码。他问我穿着合不合适,我说刚刚好,他就说:
“看来我们穿一样大的鞋啊。不过你怎么脚这么长!”
我很不服气:“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我人长得这么高,脚当然长啊。你倒是说说你怎么穿那么大的鞋!”
“因为我长得跟你差不多高啊,哈哈哈!”
我能说什么呢,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他的脚不但长,而且好宽好大,光着脚踩在泥土上留下的印子堪称大脚怪。这无疑又是从小到大做过无数农活儿,走过无数山路田脊的结果,而且他小时候除了冬天,一年中其余时间几乎每天赤脚,去哪里都没鞋穿。
正因为我们的鞋都是一个码,所以当我看到那双脚印的时候我把自己的脚放到里面去比了比,更加确定就是他的。可是这串脚印分明是去了又回来了的样子,于是我停住不走,开始卖力喊他:“阿哥!阿哥!”。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而其他山头的放牛人全部都远远地朝我这边看。我正准备再喊的时候,突然听见他叫我了。我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发现他就在我们平时歇脚那个山头的最顶端处,正躺在吊床上。那个地方我还从来没有上去过,从下面歇脚的地方望上去,他只有一颗玉米粒儿大小。他说牛在上面树林吃草去了,所以今天他才到上面睡觉。我问他上去的路在哪里,我要上去。他叫我别上去了,他把牛赶下来好了。我不同意,说上面的风景一定超级好,我要上去看。等我爬上去后,我就开始跟他说我刚才看到他脚印的事情:
“我差点就听了XX村那个老头儿的话,跑到对面去找你了。”
“那你怎么没去?”
“因为我看到你的脚印了。感觉好像是过去了但又已经回来了,所以我就开始喊你。”
他脸上写满了惊喜:“哈哈,你也学会看脚印啦?”
“你的脚印很好认啊,这个地方谁有你那么大的脚!”他傻笑不说话,我继续说:“不过我为了确认,就用我自己的脚去比了比,刚好重合,所以就肯定是你的脚印啦。”说完,我上前提起他放在一旁的鞋,翻过来看了一下鞋底,花纹也是对的:“嗯,就是你的脚印。你呀,以后就改名叫X大脚吧!”
“哈哈,我操!那你到了多久了?”
“我就刚刚到而已。”
“下雨天你也过来?”
“这不是没下了嘛。”
“你每次都来,不怕累啊?”
“是很累啊,那么远的路。但这边风景好,而且放牛也好玩啊。”
“这么好玩,你也可以自己来啊?为什么每次我来你才跟着来?”他不是质问,更没有疑虑,而是笑得咯咯咯地在问我,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也不清楚他想听到我怎样的回答。
“我一个人干什么?!你不来,我找谁说话!那样就不好玩了。”
他又不语,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丝腼腆。
我接着问:“你有没有料到我会过来啊?”
“嗯,我想如果雨停了你应该是要来的。”他已经清楚我的习惯和行踪了。
“哎,你快下来,该让我享受一下吊床了。”
他哦了一声赶紧翻身下来,然后说:“我们换个位置,这里太高了。换个更舒服的位置给你睡。”然后我们就换了两棵树把吊床重新系好,可是有一棵树很细,我感觉不妥当,不敢坐上去,想让他换一棵树。他说:“没事的。肯定没问题,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我还在迟疑,于是他跐溜一下跨着坐在上面:“我来试给你看。看看,是不是没问题?”
我看的确满牢固的,就闭着嘴笑,不接他的话,只是用手示意他赶快下来,该我上了,这样做故意杀杀他的得意。等我坐上去之后,感觉离地面挺高,旁边又没有石头可以借力让吊床摇晃起来。他见我动不了,二话没说就站到吊床尾部,一只手把着绳子开始摇动。他一边摇,我们一边聊天。聊了不知道多久,他还在要,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也“心眼坏”地让他继续摇。他大概是手有点酸了,于是两只手都把着绳子摇,伴随着动作,他的身子一前一后地晃动,跟船夫划双桨一模一样。我看他这个憨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他不好意思地问我:
“你笑什么?”
“哈哈,没笑什么。我是在想应该用我手机把这个场景拍下来,放到网上,旁边配一句话:‘今天到山上放牛,不但有吊床睡,还专门找了个人负责摇吊床。’”
“哈哈哈哈,操!”说毕,他又开始嘴巴大咧着,牙齿咬下嘴唇了。体会着他的笑容,和他讲着话,坐在他摇动的吊床上,看着他可爱的“划桨”动作,我感觉自己幸福到快不能呼吸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还在孜孜不倦地摇着,我就说:“好了好了,你来做吊床吧。看你站在地上一直摇一直摇,感觉你好可怜啊。”我是发自内心地疼惜他,所以情不自禁地说他可怜。
他听到我说“可怜”二字,稍稍怔了一下,然后又憨厚地笑开来:“没事,我不睡,刚才睡了那么久腰都睡痛了。”
“呃,那行,你去那块石头上坐下来歇息吧。”他的确也累了,就坐到石头上去了。那个下午我们聊得比以前都要开心。中途我们又聊到种植中草药的事情,我说他们县城里有人发广告号召大家种天麻,他们公司会负责收购。他不知道天麻是什么,于是我就拿着手机搜索给他看。搜索到之后我就下了吊床坐到他身边去让他看。那块石头我坐的地方有点倾斜,没过一会儿我的身体就开始滑过去倚靠到了他的身上。我调整了好几次也还是老样子,我也不管了,就紧紧靠着他。我拿图片给他看,图片很小看不太清,我们的头同时往中间靠,渐渐地碰在了一起,我们俩的肩膀也挤作了一团,我们的腿也紧紧贴着,他腿上的脚毛扫在了我的小腿上,他汗汗的气息一直往我的鼻子里钻。我此刻只有一个真正的想法:双臂环抱住他的臂膀,把头依偎在他的肩上。当然,我不可能这么做。这是他教我犁田那次以外,我们身体最亲密接触的一次了。还有一次,我们都穿着拖鞋在他家看电视,他坐在我的旁边,我们不经意间脚趾和脚趾碰在了一起,我没有缩回,他也一直没有改变动作,过了许久,他小儿子过来要他抱,他这才换了一下姿势。我不缩回自己的脚当然是想一直感受他的温度,但他这样做我却不知道真意如何?或许他根本不敏感,因为他对我没有别的感情,只有像我这样对他心有爱慕才会觉得长时间的身体接触代表着其他含义。阿哥,你就是这样总在自然而然中让我沦陷进去,让我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揣测和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