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这事儿他也知道了。他这摸底工作也摸得太细了吧!我说:“副导,你刚来没几天,连里事儿知道得还挺多。”他哈哈大笑:“这事儿还用得着我打听啊?你砸了司令的车,现在谁不知道你的大名?我当了这么多年政工干部,还是头一回碰上砸将军车的士兵,还说我牛逼,我看你比我牛多了。”
我不大好意思:“你又开涮我了。”
他笑笑,说:“你们排长这么护着你,一定很喜欢你这小兵吧。”
我喝了口饮料,多希望这杯里的是酒。提起排长,心里的相思就往上翻涌,压都压不住。喜欢,他喜欢我吗?我也想这么问他。作为他的兵,他是喜欢我的吧。多希望此刻坐在我对面的是排长,我向他倾诉我的思念,抱紧他,感受他的体温,他的身躯,而不是这样隔着遥远的公里数想他……
焦阳在我眼前晃了晃:“嘿,回神,想啥呢?”
我回过神来,焦阳呵呵一笑,说:“想你排长了?”
我有点警惕,在这个还不熟悉的人面前,我不能失态,我打了个哈哈:“排长待我们每个人都好,我们连里都喜欢他。”
焦阳听了笑笑,说:“杨东辉是吧。”
“你认识我排长?”这我真没想到。
他说:“不认识,在军报上看过他的报道。原来省军区独立营的兵王吗。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见见他。”
“他就要回来了,你们肯定能见着。”一想到排长要回来了,我就激动。
年底地方上组织来慰问,我们警卫连和所在街道是军民共建单位,每到节假日就有双拥慰问,今年街道组织了军民联欢会,就在我们连的俱乐部举行,要军地双方各出一个男女主持,少校亲自担纲了我们军方代表。这场联欢,我们真是大开眼界,算是见识了这位副教导员的能耐了,那流利的主持,潇洒的台风,绝逼赶上电视台专业的了,吹拉弹唱,样样都来,把我们都看傻了。地方上那位美女主持水汪汪的大眼睛,从头到尾就没从少校身上移开过。
轮到焦阳表演节目时,他从伴奏团里要过一台手风琴,从容地背上背带,站着自弹自唱了一曲《白桦林》。周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沉浸在他的琴声和歌声里,他低沉宛转的嗓音和老苏联风情的手风琴声,把我带进了这个悲伤的爱情故事,在现场帮忙音响的我,甚至停下手,忘记了手里的活。
每个人都听入神了,包括我……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
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他一定会来这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
"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
伴随着旋律,我的眼角湿润。听着那句“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想起了我和排长,有多少爱情无法祭奠,是不是只有树上刻的两个名字,才能证明它们曾经的存在。如果有一天,我和他也永远地分离,我不需要爱情的墓碑,只想做一棵无声的白桦树,永远守着这里,他曾来过的痕迹……
焦阳的脸上带着和平时阳光不同的淡淡忧伤,这英俊的少校身穿军装优雅拉着手风琴的这一幕,印象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后来有时想起他,就会想起这个情景,他俊朗的面容和低沉的歌声,在后来的军旅生涯中,我不曾再听过比这一次更动听的《白桦林》……
联欢会后,副教导员大出风头,成了明星,街道组织来文艺表演的地方上的姑娘,好几个都来打听他,还有来和他交换电话的,把连里的光棍们看得眼热,真是旱得旱死涝得涝死。他人帅气,又这么多才多艺,也难怪受欢迎,听说联欢会结束后,主持人美女还通过街道来打听副导的婚姻家庭情况,也不知道副导是怎么应付的,不过他这年纪,凭他的个人条件,不结婚也自然早有女朋友了。
收拾完桌椅物品音响,副教导员对我一招手:“小高!过来!”他把我喊进了里面的单间,我进去一看,喝,好多零食,还有一大块蛋糕,是刚才他们抢着吃,我忙着干活没吃到的。
“一直忙活没顾上吃吧?都是你的。”副教导员把那蛋糕放我面前,“还有这,我给你留了一块。”
“谢谢啊,”我挺感动,没想到他会留意到我没吃上,“副导真照顾我。”
“你是我通讯员嘛,我不疼你疼谁?”焦阳似笑非笑地说。
我一愣,这字眼儿用得我有点别扭,我可不是小陆那种白嫩嫩的小个子,我一东北汉子,焦阳虽然也个高,比我还矮点儿,这说得我不知道接啥了。我说:“副导,今晚上你真出风头,那歌唱得真好,你咋这多才多艺呢?”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看我吃,笑笑说:“好听吗?”
我点头:“没说的。”
他看着我,突然说:“我教你,要不要?”
“我?我哪是那块料,我从小就跟文艺不沾边。”
“你刚才打军体拳,挺帅!”他夸我。
晚上他非命令我出个节目,说听连里战友说了,我唱歌特棒,我拗不过他的命令,没唱歌,就打了套军体拳应付。排长不在,我唱给谁听?
“再帅也没姑娘打听我啊,尽打听你了。”我跟焦阳开玩笑,他哈哈一乐,笑微微地看着我。他眼睛是那种丹凤眼,笑起来有点往上挑,挺好看。按我们老家的说法,这种眼睛的男人桃花多。看来我老家的话还挺准。
“不过再打听也没用,可惜了了。”我说。
“怎么没用?”他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副导,不怪我啊,每次你女朋友打电话到连队找你,连长都叫我传达了,所以不是我故意要打听啊。”
他女朋友盯得挺紧,人没来几天,电话打了好几个了。
“呵呵。”焦阳没再说什么,看了看我,笑笑:“你小子。”
我跟副教导员就这么熟悉起来,他说人前叫他副导,只有我俩的时候,喊他名字就行了。焦阳这名字我挺喜欢,跟他的人一样,阳光,和气。他领导连里的团支部工作,我又是团员,他出宣传栏什么的都叫上我,他亲自带着我们几个兵,一起出黑板报,那手字写得是真漂亮,我们都看得啧啧赞叹,文化人啊,我说副导,还有啥是你不会的?他拍拍我的军帽:“空手夺刀,我就没你夺得好!”这典故只有我俩懂,旁人也不明白。
白洋私底下还跟我说,我跟副教导员走太近,都好一阵没搭理他了,我说尽瞎叨叨,啥近不近的,他命令我干什么,我能不干吗?
我说的是实话,自从连长给了我临时通讯员的任务,焦阳就没让我闲过,一直让我绕着他转。但他给的事又不是重活,累活,也就是陪他甩甩扑克,下下棋,唠唠嗑。我想他一个人来连里,没啥朋友,肯定也孤单,反正年底也没有训练,也没什么别的事,所以这些命令,我也都接受了。
有天晚上,我给他铺好床,挤上牙膏,正准备走,焦阳喊住我:“小高,别两头跑了,你去把铺搬过来,以后就跟我住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