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连长,省军区我是不会去了,但我不会让您为难,我知道怎么做,可以撤销这个调令。”
我对连长说完,敬了个礼转身就走,连长喝住我:“站住!你想干什么?”
我说:“排长是为我才受处分的,我现在拍拍屁股走人了,让他一个人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我还算是个人吗?”
连长说:“你在这就有用了?就能撤销上头的处分?命令都下了,你不去就是违令,你想想这个后果!”
我说:“如果我现在走了,我就不配当杨东辉的兵!”
连长盯着我,一下不说话了,我走了,连长在后面大喊:“你干什么去?”
白洋在门口守着我,他追在我后面着急上火地说:“老高你别冲动!你别胡来啊你,我跟你说,你先到省军区报到去,认识了副政委攀上关系,再求他帮忙,啥话不好说?别急在这一时,不管用!”
这法子我想过,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是后来的我,再过几年的我,我会选择沉住气,到省军区的首长身边去,慢慢混下关系和人脉,利用和首长的关系把杨东辉调回来。可是那个年纪的我,满腔的血气和意气,还不能成熟长远地考虑问题。取得首长的信任和亲近,再向首长请求,要多久?几个月,半年,甚至更长?何况这事没个准,如果首长不帮这个忙怎么办?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一想到在别人喝酒吃肉热热闹闹过年的时候,他独自冷冷清清地在荒郊野岭,连一口热饺子也吃不上,我就难以忍受。我要去陪他,怎么都好,天大的事,我跟他一起扛,再荒的地方,我陪他吞糠咽菜。
我走向停在机关楼下的一辆军车,来时我就看到了,看车牌号是首长的车,级别不低。我大步走向那辆车,白洋大喊“老高你干啥!”他话音没落,哗啦一声,我抄起把凳子把车窗玻璃砸碎了!
周围全惊呆了,楼门口值哨的哨兵吹起了尖厉的哨子,一群人从楼里冲出来抓住我,把我的胳膊反扭到背后摁住,一个干部脸都青了,怒火冲天地对我咆哮:“你想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谁的车?造反了你?!把他抓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白洋也惊呆了,不知所措地呆站着,他们扭送着我就要把我抓走,有个人喊了声“等等!”楼里走出几个人,军官们簇拥着一个白发首长,那首长走到我面前说:“先放开他。”他们把我放开了,我看到了首长肩上的将星,是个军长!他仔细端详着我:“我记得你,你是上次护旗的那个兵娃娃,是不是?”
我也认出来了,他就是阅兵结束后跟我说话的那个将军,没想到他还认得我,我立正向他敬礼:“是,首长好!”
他点点头,问我:“你为什么要砸我的车?”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位首长,更没想到砸的是他的车,早知道是他的车我不会动手的,我敬佩将军。我说:“对不起首长,我不是故意要砸您的车,我是……我是有原因的。”
“那好,我们找个地方,你跟我说说是什么原因。”
旁边干部插话说:“司令员,您还没吃饭,分区已经准备好了,要不……”首长摆摆手:“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你们不用跟来,我跟战士单独谈谈。”
在会客厅里,我面对着首长,就我们俩坐在一起。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和一位将军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话,他还是一位司令员,是哪里的司令员呢?肯定不是我们军分区的司令,军分区司令我们都见过,那就是上级军区的了,是省军区,还是再上头的大军区?
首长看看我,笑了:“小鬼,刚才胆子很大嘛,我的车都敢砸,现在怎么不吭气了,刚才的气势都跑哪去了?”
我确实很紧张和忐忑,在我面前的是一位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将军,而我只是一个士兵。但眼前的形势容不得我犹豫,我说:“报告!首长,我把原因向您汇报。”
我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诉了首长,以及对处理结果的看法。首长一直很仔细地听,听完之后,他询问我的想法。我说,犯了纪律要处罚,这我明白,但我们排长是个训练尖子,带兵的尖子,这样的人让他去看仓库,我们想不通。要处分就一碗水端平,凭什么干部酒驾闯岗打战士只是警告,排长就要被记过还要调离,这个处理结果我不服。但我砸车不是为了泄愤,也不是为了跟首长告状,我知道首长也不能听我的一面之词,可既然首长问我,这事儿我得说清楚,是不是实话,首长可以去调查。
“所以你砸我的车,就是想被处分,也被调到仓库去?”将军不愧是将军,一眼就看穿了我。我默认,他说:“胡闹!”
我说:“首长,您别生气,我知道犯了大错,可这事是因我而起,我不能连累排长一个人担,请首长下命令给我处分,把我也调过去,我会好好反省的。”
首长没理我,他坐到办公桌前,打了几个电话,在电话里核实我说的情况。他只是听,并不发表意见,仔细听取了汇报后,就放下了电话。
然后首长开始批评我的行为,他批评得很严厉,刚才他还像个平易近人的老爷子,让我掏出不少心里话,可现在他真的成了一个将军,威严、刚硬,可说的话又不像那些机关里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领导,句句都说在情理上,说得我很羞愧,可奇怪的是,他的批评我都听得进去,因为就像是个亲近的长辈在教导自家孩子,不仅不反感,还透着关爱,让我惭愧,自己的冲动和鲁莽,确实对不起这身军装的分量。
首长说完了,见我耷拉个脑袋,他说:“现在认不认识到错误了?”
我像个小学生似地说:“认识到了。”
他虎着脸:“那还要不要去仓库了?”
我低着脑袋执拗地说:“要去。”
首长没发怒,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指着我说:“你这个兵娃娃,真是头倔驴!”
我说:“首长,恳求您,什么处分我都接受,让我去吧。”
首长问我:“你说的排长,就是阅兵时候的那个旗手,是不是他?”
我说:“是的!”
首长说:“你说他很出色,到底有多出色?”
我心中起了一线希望,刚要开口,首长摇摇手阻止了我:“你说了不算。”
他看看我说:“小家伙,实话告诉你,调他回来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年后在各省军区系统直属单位要组织一场技能比武,如果你这个排长真有你说得这么优秀,让他去露一手,要是能拿到好名次,给军区争了光,我算他将功补过,不仅撤销他的处分,还要表彰他!你说把他放在仓库是浪费,那就证明给我看看,怎么样,敢不敢去验验成色?”